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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京城这么多酒楼饭庄,他特意挑在这里宴客,当然是有原因的,看中的就是这位东家身后的背景。若不是范斗从辽东跟他回京之后,就在京城一直经营书坊等风雅事业,三教九流都结交了不少,他也不会注意到这家看上去仅仅是生意红火的酒楼。而他虽说只是派人来订包厢,指名要了最好的,但因为派去的人还带着李尧卿的人来定了喜宴,他就不相信对方会不知道今天在此做东的人是自己。只不过,座上这么多人,他又是做东的主人,因此也没有对这位同一阁东主过分客气,只是微微颔首道:“这同一阁每日来来往往的宾客数以百计,其中也多有官员。我借宝地招待旧友,不过是钱货两清的交易,何来怠慢不怠慢?”对于汪孚林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淡态度,那东家却依旧谦逊有礼,他笑着捧着酒瓮上前,在众人围坐的圆桌上举重若轻一放,这才笑道:“话是这么说,但汪爷您身份不同。更何况,今天张公公来了,张公公和家兄当年在内书堂有过同门之谊,所以我自然不敢避而不见。”“咦?”原本心不在焉的张宁一下子回过神来,上上下下打量了这年轻的东家好一会儿,这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下陈居恭。”“姓陈……”要说太监当中如今最多的就是姓张,而对方说是和自己有过同门之谊,那么就是在司礼监内书堂一块呆过的,因此张宁细细打量了对方好一会儿,最终就笑了起来:“你家兄长是内书堂掌司陈矩,没错吧?”“张公公说得没错。”陈居恭笑着再次拱了拱手,这才诚恳地说道,“其实我只是听伙计说,有几位朝廷官员和一位公公在此聚会,一时好奇趁着送菜的时候远远看了一眼,这才发现是谁,所以冒昧送一瓮酒来叨扰了片刻,还请汪爷和张公公,还有各位大人见谅,我这就告退了。”见陈居恭长揖行礼,竟是真的就要走,程乃轩突然开口叫道:“陈……咳,陈公子,这同一阁能够压得丰盛胡同的丰城侯府不敢吭声,在西城也算是很有名气,听说花的本钱更是很不小,难道是你一个人开的?”话音刚落,张宁就变了脸色,可程乃轩都问了,他又不能制止这家伙,只能借酒掩盖脸上那微妙的表情。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那个宫里司礼监大多数有头有脸的太监全都称赞过的年轻东家陈居恭,竟是没有回避这个问题。“这家同一阁是司礼监好些公公一同凑的份子,只因我有点管事的能力,这才在此经营,当然不能说是我开的。”“咳咳……咳咳咳!”这一次,张宁咳嗽声越来越大,到最后终于把陈居恭给暂时打断了。发觉众人全都用很微妙的眼神看他,他这才气急败坏地冲着陈居恭道,“这种事情怎可轻易对人说?万一被他们捅上去,闹得沸沸扬扬,你兄长岂不是要因为你吃挂落!”话音刚落,汪孚林就没好气地说:“张公公,司礼监的公公们凑份子在外头做点生意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满京城这么多官员,有几家人是真的清贫度日,还不是大多数在外各有产业,次辅张阁老家里更是一个个亲戚都是大商人,也没见科道言官吃饱了撑着去弹劾人家,你觉得我和锦华会这么多事?”张宁瞥了一眼众人,见程乃轩仿佛是附和汪孚林的话,连连点头,朱擢和黄龙那两个老相识也只顾大吃大嚼,毫不在意,至于他唯一不太熟悉的李尧卿,这会儿夹了个凤爪,一本正经地说:“又不是强买强卖,欺行霸市,民以食为天,正儿八经开酒楼,酒菜好吃,生意好那便是天经地义。”张宁见陈居恭面上含笑,仿佛笃定众人定然会如此反应,反而是自己徒作恶人,他不由得悻悻摸了摸鼻子,没好气地说道:“我在外头被人人喊打惯了,回到京城发觉还是差不多,宫里这些年遭人弹劾下台的太监还少么?陈小子,你家兄长如今可是前途无量,记住公公我这句话,小心无大错!”陈居恭知道张宁是好意,毕竟,自己的兄长在这同一阁的众多真正东家中间,只能算是个小人物。他也是听兄长陈矩提过,虽说张宁甫一回京就骤迁司礼监随堂,可以说是横空出世抢了陈矩的位子,可因为张宁为人豪爽实在,对于在外任上遭人排挤洗刷的某些事情也并不忌讳,见到陈矩时甚至还总有点不大好意思,所以打探到今日汪孚林做东,又发现张宁也来了,他这才起意露面,更大胆地自作主张把这家店的老底给揭了。可这样冒险的举动,现在看来相当值得。他不但确定,在座这几位文官对于宦官并没有那么强烈的反感和排斥,而且进一步了解到张宁这人确实有几分仗义,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差不多看清楚了,汪孚林今日做东,请来的这些人彼此之间的关系很亲近。于是,他立刻深深一揖道:“多谢张公公提醒,刚刚我确实是多有莽撞,不过也是想着,能请您为座上宾的,理应不是那些迂腐之辈。”“你小子倒是会说话,害我担心半天。”张宁嘀咕了一句,突然看向左右隔壁,脸色一下子又凝重了下来,“你这包厢隔音如何?别让人偷听了去!外头有人看着没有?”门外那伙计被里头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自己东家的后台他当然是知道的,可眼下影影绰绰意识到里头那些宾客中有那位名声赫赫的强力人物,他一点都不敢抱着侥幸,尤其是听那个司礼监随堂问起自己时,他更是冷不丁打了个寒噤。好在这时候,他听到里头自己的东家很镇定地做出了回答。“张公公放心,同一阁素来常有官宦出入,饮宴希望的是私密,所以这二楼包厢全都是特质,并不是纯粹的板壁,不信的话张公公可以敲一敲墙壁看看,都是实心的。至于门外的伙计,那是家兄身边私臣的兄弟,更加不会随口四处去乱说话。”“原来如此。”张宁这才如释重负,他可不想回头捅出点纰漏来,自己这个新鲜出炉时间还不长的随堂被那些司礼监大佬追杀。于是,他当即没好气地打手势撵人道,“那你就出去吧,咱们今天老朋友难得聚一聚,有你在说话不方便。”“那是自然不敢搅扰,如果不是程给谏问话,在下自然早就告退了。”陈居恭笑吟吟地拱了拱手,竟是直接离开,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意思。直到门关上,程乃轩才干咳道:“这家伙年纪轻轻,却进退得法,有点意思……不过双木,要不是你今天特意吩咐大家都别带随从过来,这家伙哪里会这么轻轻巧巧过来敲门?就算不谈国事,这也太大剌剌了。”“只说旧情而已,要是门口守着一尊门神,别人还以为我们私底下有什么密议,这不是正好?”汪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