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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的cao控下,左右摇摆,缓缓前进,耳畔除却水声之外,便是不远处道路上的人声叫卖声,但船行水上,自然别有一番静谧。他仿佛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船舱,见碧竹正在小北身边小声说什么,而小北则是按着脑袋,显然坐着这一摇一晃的船有些头晕,他的嘴角便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于是,在介绍了自己的出身后,他便又继续说道:“十多年前东南倭寇肆虐的时候,我那时候是秀才,却应募从军,在舟师上呆过一段时间。胡部堂诱捕汪直,而后毛海峰占据岑港负隅顽抗,我曾打过那一仗。因为那时候斩了毛海峰麾下三名巨寇,小有军功,再加上又有功名,战后叙功,得进七品。但在那时候,胡部堂已经获罪免官,我还是因缘巧合,这才得以面见了胡部堂一次。他那时候闲游林下,抱着幼女悠闲自在泛舟练水的样子,我至今还记得。”尽管汪孚林开玩笑似的说过,晕船的话多坐坐就好了,但这么多年了,小北始终没法适应坐船这种事,尤其是越小的船在水面上颠簸得越厉害,她就越觉得晕,大船倒是渐渐习惯了。因此,潘二爷说了些什么,迷迷糊糊的她竟是过了好一阵子方才意识到,一下子支撑着坐直了身子看了过去。而在潘二爷身边的汪孚林,那就完完全全是无语了。他算是明白了自己那位完全没有任何印象的正牌子岳父胡宗宪究竟有多么大的影响力,然而,他更担心的是小北这张脸难道就这么像胡宗宪,那么轻而易举就能被人认出来?若真的是那样,她之前在徽州也算是抛头露面很久,怎么就除却戚良这样极少数的一两个人,旁人都不曾认出她?好在潘二爷显然不是卖关子的人,淡淡一笑就开口说道:“我那时候发现何四一案的端倪,暗地里跟踪过你们夫妇。我潜踪匿迹的本事是和军中斥候学的,又只是远远吊着,虽则贤伉俪都是耳目灵敏的人,想来也没有察觉,有些话自然就落在了我耳中。而在清凉山崇正书院的那场风波,耿大人既然和你们打了照面,今日又亲自相见,想来我的猜测自然是不会错的。”好吧……原来不是我们不够小心,而是对手心思细腻太有经验!汪孚林忍不住觉得,这次南京之行除却考中一个举人,别的真是诸多不顺,乱七八糟的事情接踵而来了,小北那点子秘密在有心人眼里根本就犹如没有秘密。然而,潘二爷今天愿意用这样坦荡的态度揭穿这一点,而且又是在这种不虞被外人听见的船上,他也就痛痛快快地承认道:“不错,之前何四被揭破,是因为内子认出了他,只没想到会正好点穿他受人指使,之所以选择了那样的处置方式,当然是因为幕后指使者居心叵测却又不知根底,只能如此。”“看来我没有白白细究。”潘二爷看着在碧竹搀扶下缓缓走出船舱的小北,素来阴郁的他,眉宇间竟是流露出了几许疏阔,“我原本以为,胡部堂在世的二子均是庸碌之辈,只怕绩溪龙川胡家几十年内都难有能够继承胡公胆色谋勇的人才,却没有想到他的幼女尚在,而不像传闻之中……汪小官人好眼光好福气,竟能迎娶胡部堂流落在外的掌上明珠,竟能在仓促之中想出那样的应对之策。”“能娶到内子,那是因为家父和胡部堂当年曾经定过婚约。”汪孚林今天被耿定向和潘二爷给一前一后吓得不轻,尤其是后一个虽不比耿定向在朝中在文坛的地位,可洞悉的东西更多,所以他也决定拿点东西吓唬一下人。见潘二爷果然愣了一愣,他当然不会提胡宗宪之后还退了婚,自己那位父亲则是纠结多年想要重续前缘这种乱七八糟的名堂,继而气定神闲地说道,“而胡部堂当年功业,我自然不敢企及并肩,却也不希望此生庸碌平凡!”小北目瞪口呆地看着汪孚林,那眼神在旁人看来,却像极了妻子对丈夫的钦慕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汪孚林根本就不是这种喜欢说豪言壮语的人,这家伙更喜欢的是装傻藏拙,然后在关键时刻来一下狠的,而且没多少治国平天下的雄心壮志,今天这是吃错什么药了?然而,潘二爷却完全不认为汪孚林是在放狂言。之前那风波连场,卷进去的是南直隶乡试主考官耿定向、守备太监孟芳、应天巡抚张佳胤,甚至还有南京守备临淮侯李庭竹这样的勋贵,相形之下,汪孚林最初还只是个秀才,如今也不过区区举人,甚至没有动用其伯父汪道昆的名声,就搅动起了这样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惊涛骇浪,此番言语又岂是言过其实?在豪言壮语之后,汪孚林用要多诚恳有多诚恳的目光注视着潘二爷,一字一句地说道:“潘二爷昔日也曾经是一时风云人物,就甘心只在东城兵马司中蛰伏吗?汪某人虽不才,却愿意为岳父昔年旧部做一点事情,不希望今后还有别有用心者利用了这些人做之前那种无稽之事。希望潘二爷能够体察我这份心意,帮我这个忙,也算是帮一帮那些昔年曾在战场抛头颅洒热血的袍泽!”听到这里,小北终于明白了汪孚林的心意何在。她完全不会怀疑汪孚林是在空口说白话,他在杭州帮那些打行的人找到了一条出路;在镇江帮牛四这样的机霸以及不少失业机工找到了一条出路;而现在于南京,他应该也能够为一些浙军中郁郁不得志的旧部找到出路,如果父亲泉下之灵有知,也一定会点头赞许这个女婿的长远心思。她一下子惊觉过来,遂万福行礼道:“潘二爷既然肯在我的身上如此费心,还请体谅夫君的一片好心。”自己追查这么多天,甚至主动找上门来,换来了对方抛出这样一个问题,值得吗?潘二爷手中竹篙在河底淤泥上停顿了片刻,最终再次高高地离开水面。他点了点头,沉声说道:“血未冷的,并不只有那两位充军的兄弟。这件事,我答应你们!”第四七五章召集旧部胡宗宪自尽狱中,谭纶节制蓟辽,戚继光北调蓟镇,俞大猷平广西蛮乱后镇守闾峡澳,刘显连续用兵西陲平蛮。昔日嘉靖中后期,在东南抗倭战场上声名赫赫的几名文武,却是境遇各不相同。而各奔东西的他们带走了一部分精心训练的心腹兵马,但更多的浙军乃至于闽军,却都留在了当地。倭寇都没了,朝廷养不起当年募集而来的精兵强将,自然是给了安家费遣散回乡。只可怜当年上阵力抗倭寇留下累累伤痕的英雄们,如今却成了官民人厌狗憎的害群之马,却少有人想过他们这一身伤换来了什么。南京城中的浙军旧部并不算很多,其中如潘二爷这样拿着实打实军功换来官职的更是凤毛麟角,能和何四一般靠着胡宗宪早年安置,有份安稳营生的,就已经是烧高香了,更多的人混迹于车马行,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