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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个极缜密的人,一件事还未实行前,正反两面都得想透彻。他知道她还不死心,难道要再冒一次无谓的险么?可是她的后半句话又让他深思,一辈子那么长,将个躯壳圈在身边,又有多大的意思?他爱慕的是那个活生生的秾华,会撒娇的,憨态可掬的孩子。如果摒弃一些东西,让她变得死气沉沉,就像整箱珠宝都丢失了,留下的盒子再精美,也毫无价值。她皱着眉头,不太愿意再多费唇舌了,只道:“我说过,官家是明君,明君要听劝谏,没有为所欲为的权利。那些谏官们别的能耐没有,指手画脚却是全套本事。若一致要求官家肃清余孽、稳固朝纲,到时候只怕官家为难。倒不如先将他们救出来,人安全了,比什么都重要。”他也要考量,沉默了很久,并不立刻答复她。秾华眼巴巴看着他,他脸上惘惘的,扶额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议不迟。”言罢探手过来解她领上纽子,“睡下吧!”他碰她不得,一有接触她就像被蜂蜇了一样。心爱的人在身边,总会渴望亲密一些,可是这个女人不爱他,他只能伤嗟着,望洋兴叹。她捂着领子,脸拉得老长,“先生是读书人,读书人守礼第一。”他无奈反问:“读书人就没有爱人的权利?读书人就应该坐怀不乱?”她胀红了脸,“你还没有答应带我回建安。”“答应了你就不会抗拒么?”这世上哪里有学生算计得过老师的,真打算强迫她,他有的是办法。可是他不屑,将她劫来已经不那么光彩了,继续龌龊下去,只能让她愈发看不起他。他怅然叹息,“睡吧,明日再说好么?这村子偏僻,又没有什么遮挡,风比城里大,当心受寒。”她并不情愿和他一头睡,想起来腹内就翻江倒海。可是现在要哄他,不给点甜头,他不愿意上当。她垮下肩头,用力攥紧了被褥,挣扎良久难以决断,却听他低低说了声,“实在不愿意睡就不睡吧,明日上路,继续往庐山去。”她终于屈服了,只脱一件罩衣就躺了下来。眼角瞥见他,他脸上笑吟吟的,目光柔软。她很觉得厌恶,背转过身去,不愿意面对他。他倒觉得无所谓,离得这样近,换做以前,当真不敢想象。他抬起手,想去为她掖被子,可是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莫看如玉的人儿,性情刚烈得厉害,春渥那时候笑骂她,开口就说她狗脾气。人与人的待遇就是这么大差别,她想念今上的时候表情哀凄,与他相处呢,只恨不得他马上去死。他有时候很为自己悲哀,夜半做梦梦见她举着发簪刺向他,醒来后感到无边的寒冷和悲凉。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她的心落在了别处,即便收回来也沾染了别人的味道,不那么完满了。他一向警觉,夜里浅眠,留宿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不能不处处提防。大约四更前后,听见她细细的啜泣,他一个激灵醒过来,屋里没有点灯,也看不见她的面容,料她应当是做噩梦了。他伸手过去揽她,她睡迷了,叫了声官家,紧紧贴在他怀里。他怕她察觉,做贼一样心惊胆战。静待片刻,她又睡着了,他方长长舒了口气。抱着她的感觉是这样的,他小心翼翼收拢手臂,那纤细的身体,触动他心头最柔软的一块。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对她的感情不比殷重元差分毫。如果她醒着时也能这么温顺多好,他想取悦她,所以开始考虑她的建议。一个月内把事办妥,她还有什么话可说?他是在赌运气,让她心服口服,以后便再也没有推诿的借口了。陷在爱情里的男人傻,明知道有风险,也愿意尝试。路已经走到了这里,不可能再回头了,要想救一位亡国之君,难度有多大,可想而知。他悄悄将下颌抵在她额头上,这是最后一次犯险,无论如何让她少些怨恨,也算赎他先前犯下的罪孽吧!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打赏,鞠躬~☆、第79章次日天才蒙蒙亮就起身了,家主婆煮了汤饼,让他们吃饱了好赶路。“多谢阿嫂照应。”崔竹筳取出缗钱交给她,“这里一些钱,权当投宿的用度,请阿嫂莫嫌少。”那家主婆是实诚人,托着钱有些无所适从的样子,“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住上一夜还收钱,显得我们庄户人钻进钱眼里似的……”那家的孩子倚在母亲的身侧,秾华笑着抚抚他的顶心,对家主婆道:“我们住客栈也是要花钱的,阿嫂收下是应该的。日后有机会,请阿嫂和大哥来舒州游玩,我们好尽地主之宜。”那妇人连连点头,又差男人取事先预备好的干粮交给崔竹筳,夫妇两个将他们送上车,便挥手作别了。“倒是笔意外之财。”男人低头看看那钱,“这里偏远,鲜少有人经过,我看那两个人有些怪异。”“怪异甚?人家留宿不曾给你钱?”妇人回身招呼孩子,把他们手里的金棋子抠了出来,“娘与你们收着,将来娶媳妇用。”那两个孩子难得有精巧的小玩意儿,被母亲收走了自然不乐意,立刻咧开了嘴对天长嚎起来,声音之凄厉,须臾惊动四方。男人大皱其眉,“大过年的,家里有哭声吉利么?给他们玩罢,小心些,别弄丢了就好。”妇人瞪他,“你当这是石头?我先前咬过,是金子。你多粗壮的腰杆子,拿金子与孩子玩?万一不小心吞进肚里,死得倒辉煌!”一壁说,一壁查看,见顶上有个纽袢,便道,“好啦,别哭了。娘给你们穿起来,戴在脖子上可好?”两个孩子含泪应了,赶紧追进去,待套在脖颈上才作罢。正月里无事可干,村里人都聚在一起晒太阳,分吃果品。及到正午时分再放一轮炮竹,各自回家生火做饭。妇人在院子里扫地,鞭炮炸得四处都是纸屑。还有左邻右舍吃下的瓜子壳,都嵌进了砖缝里,笤帚刮也刮不出来。忽然听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抬眼看,十几个穿着甲胄的禁军从门外经过,勒住了马缰问:“可有人带着一个女子从这里经过?女子十六七岁年纪,生得极美貌。”妇人想起昨晚留宿的两个人,是有个女子,不过美貌算不上,很寻常的模样。心里有些怕,大概是在抓逃犯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摇头说没有。那些禁军扬鞭要走,却有人从马上纵了下来,几步到槛内,一下把孩子提了起来,“这是什么?”说着扽断了颈上的细绳,将吊坠呈给领头的效用看。原本这种打双陆用的棋子很寻常,城中有钱人家用金银制也不在少数,可是出现在这种穷乡僻壤就有些古怪了。那效用翻来覆去查看,在棋子底盘发现一个米粒大小的章子,上面赫然刻着“内办”。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