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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对望,沈玦的眼神漠然又陌生。夏侯潋像被火舌舔了一下,忙收回目光,策马往后靠了靠。朱顺子几乎吓呆了,结结巴巴地说:“还……还是不打扰了!是卑职唐突,实在抱歉!”一边说一边冲夏侯潋使眼神,“快走,快走!”“二位何故如此见外?相逢就是缘分。”沈玦在马上欠身,含笑道,“最近道上不太平,匪徒甚多,我们同行相互也有个照应。在下谢惊澜,忝列东厂掌班之职。二位唤咱家谢掌班便是。”谢惊澜……听到这三个字,夏侯潋心里一抽,手握紧缰绳。朱顺子吓得腿肚子发抖,道:“这……这……”眼睛瞄向夏侯潋。“既如此,”夏侯潋费力地扯出一个微笑,拱手道,“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朱顺子瞪着夏侯潋,夏侯潋没有理他,策马跟上众番子,朱顺子无奈,只好也跟着。一路风驰电掣,衔枚疾走。番子们沉默着奔袭,像一道无声的凶潮。马蹄溅起尘土,远远看过去,他们像裹在风尘中的黑色短箭。而沈玦就是最前方的箭头,锋芒毕露,冰冷又锐利。他们足足跑了一天,临近傍晚才停下,就地扎营。朱顺子累得想要趴在地上,可还是硬撑着瞅准机会凑到夏侯潋身边商量对策。“老燕,这可怎么办!”朱顺子头疼欲裂,“虽说咱们刺杀的时候蒙了脸,沈玦认不得咱们。可咱们现在入了狼窝,要怎么全身而退!”过了会儿,朱顺子自己又道:“完蛋了完蛋了,我这右眼皮总是跳。右眼跳是什么来着?跳财还是跳灾?”天阴阴的,没过多久,雨点儿下起来了,被凉风兜着落在地上,印出一个个青钱大的乌渍子。番子们忙着搭帐篷和行障,起炉灶,生火做饭。朱顺子在耳旁嗡嗡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夏侯潋透过来来往往的人望着前面的沈玦,他避开了人,站在几十丈外的小土坡上。距离太远,夏侯潋看不太清,只能瞧见他黑不溜秋的一个影子,伶伶仃仃,孤单得不像话。“喂,老燕,你听没听我说话!”朱顺子扯他的袖子。夏侯潋扭过头,道:“他们肯定是秘密行动,被我们瞧见了,焉有放我们走的道理,不杀了我们就不错了。”“那……那怎么办?诶,要不咱们潜伏在这儿,找机会去驿站,给魏公公通风报信!”“得了吧,你给我安生待着。再惹事儿我揍死你!”夏侯潋站起身来,拉过一个番子问道:“你们掌班淋着雨呢,不去送把伞?”番子摇头,“掌班有令,他一个人的时候不许我们靠近。”夏侯潋拧眉,道:“他说不靠近就不靠近?他身子弱,一会儿生病怎么办?”番子还是摇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夏侯潋,觉得他多管闲事。夏侯潋左右看了看,从别人的什物里头捡起一把油纸伞,不理会那人“哎你干嘛”的叫唤,朝沈玦走过去。到了沈玦边上,夏侯潋打开伞。细雨纷纷里,外面是暮色四合的广漠天地,青油伞为他们撑起一个小小的世界。夏侯潋怕他被淋着,把伞往沈玦那偏了偏,把他整个人罩在伞底下。顾着他那头自己这头就顾不到了,雨点子在伞面上汇集,沿着伞缘流下来,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啪嗒啪嗒打在夏侯潋肩膀上。沈玦显然没料到夏侯潋会过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弯了弯唇角,道:“多谢。”他的脸色不大好,白得像纸糊的似的。右脸颊上有一道极细的红痕,不凑近看看不见。这小子估计是之前和别人打了架,竟然被划伤了脸。幸好不严重,应该不会留疤。往事纷然如烟,夏侯潋想起从前的事,那个羸弱但骄傲的小少爷已经长大了,个子高挑,腰背挺拔,隐隐能看出从前的影子。他忍不住想,他现在不是伽蓝刺客了,沈玦也不是东厂督主了,他们还能和好,像小时候那样在一起么?想想又觉得自己可笑。已经是陌路人了,旧事何必重提。夏侯潋把伞塞到沈玦手里,转身想走。沈玦忽然叫住他,“高总旗,左右闲着无聊,不如说会子话儿?”在京师待久了,他说话也带着京片子的声口了。夏侯潋呆了一下,道了声好,接过他手里的伞,为他举着。说是聊天儿,可两个人都沉默着,好像憋着劲儿等谁先开口似的,只听得飒飒雨声,风裹着雨点儿扑过来,满脸湿凉。夏侯潋渐渐闷不住,四处乱看,低下头,正瞥见沈玦右手手腕上挂着一串盘得发红的星月菩提珠,终于开了声,道:“掌班信佛?”沈玦抬起手腕,低头看那菩提子,红得发亮的珠子一个连着一个,底下垂着碧玺佛头塔。他垂着眼睫,道:“信过一段时日,开过光,也求过签,也请过长生牌位。庙里那些杂七杂八的名目,挨个做了个遍。可是有什么用呢,上天听不见你的祈求,神佛也看不到你的磕头,求不得的,依旧求不得。”“或许是时候没到呢。”夏侯潋说,“你方才说请长生牌位,这珠子莫不是为别人戴的?”“为一个故人。”沈玦轻声道,风吹过来,他的眉宇都是凉的,“我去京师里头最灵验的寺庙求拜,保他平安,祝他长寿,可他还是死了。”夏侯潋对死亡不陌生,过去的十年里,死亡与他如影随形。走到现在,虽仍做不到淡然无谓,却也能坦然面对。沈玦对这个故人如此耿耿于怀,大约是他在宫里的相好吧。夏侯潋斟酌了一会儿词句,道:“人生大限,无人可破,该走的都得走。她在天上,肯定不舍得你难过,掌班还是节哀吧。”沈玦仿佛浑身一震,一字一句地说道:“好一个人生大限,无人可破!既如此,这星月菩提说到底就是些没用的玩意儿,那就扔了吧。”他把腕上的菩提子褪下来,往雨幕中一扔,菩提子落在土坡下面,沾上了土,沾上了雨,黯淡了光辉。“干嘛扔了!”夏侯潋攒起眉,把伞柄塞到沈玦手里,钻出伞底,下坡去捡菩提子回来,用袖子仔细擦干净上面的污渍,捧到沈玦面前。夏侯潋站在坡下,雨点打湿了头发,腻腻地黏在脸上,沈玦站在坡上,撑着伞,低头看着他。“收着吧,好歹盘了这么久,当个念想也好。又或者,说不定以后去了阴曹地府,还能见面呢。”“阴曹地府?”沈玦嘲讽地笑起来。“或许是下辈子。”“下辈子?”沈玦道,“我不管来世,只问今生。”沈玦把伞还给夏侯潋,自己负着手向番子们的营地走过去。那边的炊烟已经起来了,朱顺子在向夏侯潋招手。夏侯潋半边肩膀已经湿透了,他没在意,只低头看了看菩提子,红润圆亮的珠子,沾着雨点儿,像玛瑙玉石。夏侯潋把菩提子收进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