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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势熏天,水涨船高,连带着这位萧总管也炙手可热起来,私下里有巴结他的都称他为千岁爷,可见其手握权柄,不容小觑。文旌随着他入殿,“是文旌打扰太后休息,待会儿要额外赔罪才是。”萧寺笑了笑,因他一身瘦骨嶙峋,面皮又太白,虚虚挂在脸上,这一笑虽起了满脸褶子,但总有种皮笑rou不笑的阴森:“丞相哪里话,旁人来是打扰,您可不是,您是咱祈康殿请也请不来的贵客。”说话前,两人进了外殿,面前一道天水墨峰的屏风。文旌极自然地止步,让萧寺再进去禀报。“太后,丞相来了……您脸色不好,可是没睡好?”一声长长的叹息传出:“是没睡好,梦见了我的阿毓。”文旌本在外忖度着一会儿要说的话,再三品味是否有疏漏之处,听到里面传出来的话,表情骤然僵住,只觉神思一凛,脑子全空了。萧寺还在里面谆谆劝道:“这些年也派了不少人在找,凡是跟哥舒耶奇有关的还活着的都找了个遍,就是没有消息,太后也尽力了……”“也不知阿毓是不是还活着……先帝英年早逝,我只剩这么一个儿子了,却还是久寻不见。也不知是不是上天在惩罚哀家,当年在哥舒耶奇死后背弃了他改嫁仁祖皇帝。”文旌面前那幅大开大合的水墨屏风静静立着,却无法让他的内心平静,眼前陈设渐渐模糊,一阵冷风顺着半开的轩窗灌入,让他仿佛回到了那晴空万里、湛蓝无垠的草原。父汗骑在马背,将他高高举起,笑道:“阿毓,瞧瞧,连老天爷都给你面子,下了多少天的雨,偏偏今日你第一次出来学骑射就放晴了。”身后一阵叠踏的马蹄声,母亲骑马追上了他们,秀致的容颜温雅微笑,那般年轻娴静,从脸上找不到半分如今这权倾天下的魏太后的影子,她凝着文旌,满目宠溺:“我的阿毓自然是有福之人,将来也一定会如意顺遂的。”一阵衣料摩挲声,连带着错金流玉的细微声响,像是终于把外裳穿好了。萧寺从屏风后绕出来,冲文旌一揖:“丞相,您进吧。”文旌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摒除遐思冷静下来,敛过长袖,随着萧寺入内。第27章心爱魏太后戴了一套鼠灰色貂覆额,懒懒倚靠在四兽鎏金凤座上,那张年华逝去、保养得宜的脸沉在悬帐遮出的阴影里,显出浓重的疲乏。神色恹恹,仿佛已接受了自己近迟暮的现实,开始懒理世事,但眼角不经意透出的光又带了几分精干。好像以年老、软弱为掩饰而蛰伏的凶兽,窥探着时局,随时准备等来好时机猛地一跃而起,给敌人猝不及防且致命的一击。只要知道魏太后当年是如何从一个地位处境尴尬的寡妇一步步爬到如今的位置,是如何敛权、铲除异己,就任谁都不敢小看她,更不会被她如今的虚弱模样所迷惑。这一点,文旌格外清楚,他向来知道,魏太后是极难对付的。他将话说得很慢,时刻看着魏太后的脸色,她略有不豫,文旌便会停下,先将话题岔开,等她神色稍缓,再绕回正题。魏太后以手抵额,思忖良久,蓦地,意味深长地看向文旌:“这是皇帝自己的意思吧。哀家瞧着前些日子他就对婚事不甚上心,还只当他一心在社稷不想成婚,原来不是不想,而是人不对。”文旌忙要替赵煦分辩几句,魏太后朝他压了压手,接着道:“方祭酒的那位千金哀家前几年还见过几次,怎么记得她当初是要跟赵延龄定亲的?这延龄太子到底是皇帝陛下的长兄,弟娶兄嫂,传出去怎么也不好听吧。”文旌早就料到魏太后会把赵延龄搬出来反对这门婚事,因而说辞也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当年也只是仁祖皇帝见双方门第年龄相当,提过那么一两句,并未正式下过聘定过亲,算不得数。且方家是书香门第,谨遵礼教,这些年方姑娘也未曾有过丝毫的行差踏错,总不能因为先帝当年的一句戏言,就毁了一段好姻缘。”魏太后不说话了,只幽幽淡淡地打量着文旌。文旌向来是沉得住气的,双手合于身前,站在一边,由着她看。“人都说文相武能安|邦,文能定国,哀家瞧着,这所有的加起来,都不如你对皇帝的一片回护之心。他看上了个姑娘,哪怕你早就料到哀家不会轻易答应,也要冒着被斥责的风险登这祈康殿的大门。如此义气,倒真是难得。”她蓦然生出些哀伤惋惜:“可怜我的睿儿英年早逝,若是他还活着,如今这大好河山、忠臣良相都是他的。”魏太后从不避讳在众人面前提及她对早逝的康帝的怀念,哪怕言语有失,也无人敢与她计较。文旌端起广袖,平静道:“臣并非是为了陛下一人,也是为了大端的江山社稷。朝中局势复杂,择一文官清流之女为后,总比让权臣外戚染指后位要好。”他微顿,放缓了声音:“这对两宫太后也是好的。”魏太后那勾画精细的眉宇微跳了跳,神色出现了微妙的变化。沉默良久,她道:“哀家可以同意这门亲事,不过……”她视线微凛,含了些许意味不明的幽光:“昨日那个乌勒王子阿史那因提出要重新彻查当年殷如眉遇害一事,哀家想,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了,没有彻查的必要了吧?”文旌道:“陛下已在朝堂之上答应乌勒王子之请,不管有无必要,都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可是哀家知道,那个阿史那因和任家走得很近。”魏太后调整了坐姿,正视文旌,眸中精光内蕴,“若是你出面,能劝说你义父放弃追查这些陈年旧事吧。”文旌默然片刻,沉声道:“臣不能。”魏太后眉宇蹙了蹙,欠了身子刚想再说些什么,文旌立马后退一步,“凤阁还有政务,容臣告退。”魏太后面容倏然紧绷,盯着他,透出些冷冽阴鸷。“既然文相忙,那就去吧,省得前朝总有人说三道四,说哀家干涉朝政。”文旌刻意忽略掉了她话里尖酸的腔调,自始至终平静无澜,端袖揖礼,退了出去。等到他走了,萧寺躬身走到魏太后身前,冷嗤道:“不识抬举,等手上这些事料理干净了,得好好给这位文丞相一点颜色瞧瞧,省得他如此猖狂。”魏太后勾起一抹冷笑:“他年少得志,自然眼高于顶。给他点教训也好,也让那些墙头草的朝臣瞧瞧,大端到底是谁在当家。只一点……”她收敛了笑意,凝重地嘱咐:“做的干净利落些,这文旌是个顶精明的人,不要反给他留下把柄。”萧寺颔首应是。……文旌从祈康殿出来径直就出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