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官场
在六部以奉命核查账目为由，行走了几圈之后，我渐渐对一些事情有了清晰的思路。 如今的内阁共七人，首辅栾忠是太后的叔父、女帝的叔公，素来勤恳事上，三朝元老，行得端坐得正，殊荣备至，基本上板上钉钉的配享太庙。 剩下的六人，又分为两派，兼领兵部的秦廉、户部的薛籍，是女帝还是东宫皇太女时，在先皇的帮助下一手提拔起来的。 这两人都是与自己母族关系深厚，家风笃行国策平恩令，支持女子称帝。 而剩下的三人，以兼领礼吏二部、门生故吏遍布朝廷的保守派权臣苏世贤为首，乃天下文人之首，剩下两位大学士魏知远和郭绅，都是苏世贤的学生。 自被立为皇太女，阿瑛一直都想在朝堂上推进女子为官，施恩于天下，就是在苏世贤为首的士人集团的阻挠和施压下，进度僵持不下。 每次阿瑛一有什么动作，苏世贤就会左执礼法、右循吏治，在朝廷上争论一番。 所以阿瑛只能先在内侍和厂卫上下功夫，废黜宦官制度而改用女史制度，把司礼监为首的十二监，基本换用女子。 锦衣卫和东厂的换血行动效果稍差些，但也还好，况且自阿瑛还是公主时厂卫便归于她，不担心忠诚问题。 且说内阁有七人，这第七人便是于内阁行走、掌工部的翰林学士郁南久。 他既不是栾忠一派，也不是苏世贤一党，性格孤僻不合群。他曾是最后一年入东宫的侍讲官，那时阿瑛已经监国理政没怎么见过他，所以也算不上是阿瑛的党羽。 此外还有刑部尚书黎无非，都御史蒋崧林，基本忠于女帝，无明显派别。 至于武官体系，天下兵马，悉数在阿瑛手中。换血计划因为有萧家的先例在，所以理论上没有什么阻力，只是要等人才成长起来。 毕竟将门低贱，地位偏低，所以更讲求实际，看重军权，若是女子可以掌兵，便可以多一倍子孙为家族攫取更广的势力利益，能者上，劣者下，何乐而不为。 梳理完这些基本情况之后，我又对郁南久的事有了更多的了解。 当初他被赶到工部，是受栾、苏两边排挤的结果，因为他就杵在那儿哪边都不偏向，自然谁都不敢把手里的要务放给他。 加上他又对阿瑛的天子风流事口无遮拦，没法做到像黎无非他们那样，只需要闭着眼忠心奉君。 薛籍算是落井下石了一把，将工部的算手班底抽了出来，绝了户部工部本该协进的门路，后来以账本数目对不上为由，参了郁南久一本，告他莫须有的贪墨。 实际上薛籍这个人才是真正的贪墨之徒，但他是铁女帝派，没人想动他，阿瑛便也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参郁南久，本就是向女帝的献媚邀宠之举，所以说，这事儿算是阿瑛默许了的。 诶，所以说阿瑛知道郁南久是被冤枉的是吗？ 我现在是明白她为什么一言难尽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若不是亲自去探寻，谁能这样掰开了揉碎了讲给我听？ 好吧，既然是这样，那我不管了。郁南久也算是罪有应得，谁让他骂我，我没理由帮他。 我的任务只有两个，一，帮阿瑛清算账目，充实国库；二，替萧家在朝堂上争得一席之地。 既然阿瑛让我在三司六部行走，估计对让女子入朝为官这件事上，隐约对我有所期待。只要利用好这个意图，我就可以完成我的目标。 而我的目标，就是一个，那就是让萧家的人才渗入到官僚体系当中，让阿瑛离不开她们，必须用她们。 好了，基本规划完成。 而我也该把原本就准备好的，打算在阿瑛登基之时送给她的大礼，亲手送给她了。 我迈着轻快的步伐，口中哼着小曲，乘着轿子回到了户部。 下了轿，刚走进去没几步，就和户部右侍郎赵多吉打了个照面，他旁边的是都御史蒋崧林。 我恭敬地站在一旁行过礼，他们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上下打量着我。 这种被人打量的感觉很不舒服，蒋崧林只是眯着眼睛捋胡须，赵多吉则是带着极度不屑的嘲笑，故意打量我。 “你就是萧子芜啊？长得很一般嘛。” 我长得一般……怎么不看看自己长得多丑啊。 “啊哈，下官容貌平庸，让赵侍郎见笑了。” “呵，咱们陛下可真爱你们萧家人啊，一个不入流的算学旁门的阉竖子，也能被授正五品的户部郎中，跟我们这些进士一样位列朝堂。” 赵多吉捋着袖口，然后掸了掸三品补服褂子，眼睛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赵侍郎教训得是。”哪怕再不甘，赵多吉是我的上司，我也只能咬牙忍耐。 看我这么卑顺，赵多吉抬头看我两眼，嘲讽地冷哼两声，不依不饶地继续讥讽道： “好端端的儿郎，偏要学那倡优做派，变成个不男不女的货色，奉上玉臀，供陛下狎玩。” “对了蒋御史，这坊间都在传咱们这位萧郎中什么来着，哦哦是不是什么……”赵多吉装腔作势地问蒋崧林，蒋崧林冷冷地瞧了一眼赵多吉，没话可说。 “娈阉之替，佞幸之臣。” 这话一出口，一旁凑热闹的户部官吏都在掩面偷笑。 我愣在原地，泪水在眼眶打转，拼命忍住收了回去。 赵多吉踱着官步走近我些，依旧不屑地继续嘲讽： “你说咱们陛下那么个大美人，放着这么多清白出身的好儿郎不要，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娈阉之人？” “我怎么出身不清白？”我嗓子都哑掉了，满腔悲愤，红着眼睛质问他。 大概是声音颤抖着，浑身发冷发抖，显得很没气势，反而招来赵多吉更多的嘲弄： “萧叔衡，听闻你娘，是扬州的妓女啊？” 我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挥舞起拳头就要往他脸上砸去。 “住手！”刚刚一直没说话的蒋崧林，在这个时候叫住了我。 我这才恢复了理智，松开了赵多吉的衣领，赵多吉脸上的嘲笑更加不屑。 “怎么你还想打自己的上司堂官啊？来来来，朝这儿打。” 我攥紧拳头，低头默不作声。 赵多吉脸上的表情微变，变得有几分不该属于读书人的狠厉，一把将我推到地上。 “哎呦……”手咯在了地上，磨破了皮，我皱了皱眉头。 “瞧你那个楚楚可怜的样子，还‘哎呦’？你是哪家的大姑娘啊？”赵多吉越说越兴奋，更加肆无忌惮，口无遮拦。 “不如到秦楼楚馆里卖唱去吧，反正你们萧家一个两个都是这样的货色！” “姓萧的，你和你娘，一样的下贱！” 我没想到，自己本来忍得好好的，这句话却勾动了我内心深处的邪火。 我腾地跳起来，冲到赵多吉面前把他扭摔到地上。 他可能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倒的，便摔到了地上。 笑话，我在边关死人堆里闯出来的，多少次与敌人战到生死rou搏的境地，这种东西稍稍一引便能重重摔倒。 赵多吉的乌纱帽掉到了地上，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脸，他气急败坏，爬起来就想冲到我面前，撕烂我的脸。 那张牙舞爪的样子，就跟个小鬼似的。 是蒋崧林老当益壮，一个健步冲上前抱住了赵多吉的腰，把他拦了下来。 “萧子芜，你这个娈童阉竖子！我要到陛下面前去告你！” 我这才稍稍恢复理智，不卑不亢地抗辩道： “明明是你言行无德，毫无半点官长之风！” “你要告到陛下面前，好啊！那就一起去，让陛下评评理！” 我说完，朝蒋崧林恭敬地揖拜： “请蒋御史为我二人作个见证，与我等一起入宫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