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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如今……她哑着嗓子问:“如果,他认为自己什么都没有了……”穆章眼里有悲悯,她肯定地说:“金钦有一万种方法杀死自己,我不清楚他还在等什么,但如果那个临界点到了,任何人都救不了他。”“这也是我必须向你提示的风险,他最近需要我的时间太多。”穆章说,“我想,他的承受能力正在一步一步崩溃,他现在还有自保的意识,也许是因为来到监狱之后,他只有左手受过伤,如果右手也受伤了呢?他总有一天会清醒。”会客室的暖气开得很足,陆平锦却不觉得热,甚至有些冷。她再次独自穿过两个会客室间的路,越走越冷,发现笼罩着另一间会客室的太阳被乌云遮住时,她甚至想向上挥一挥手唤唤太阳。还好,没有太阳的会客室只剩下沈等则一人,她松了口气,坐在了金钦刚才的位置上:“和他聊得怎么样?”沈等则想了想,在自己脑袋上点了点:“他喜欢做这个动作——不是点我!是点他自己,他的脑袋跟不上了,他……我不能哭,起码他还活着啊?车传还让我捎句话给他打气,可我没说,我觉得那句话对现在的他来说是负担。”陆平锦在沈等则脑袋上安抚性地摸了摸:“车传让你捎什么话?”“他说,因为识别码推行,即便还要加上机器人叛逃数量也大大增多的情况,但基层负担还是减轻了很多。接受识别码接管的机器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更自由了。”“确实复杂。”陆平锦认可道,“不是意思多复杂,车传的表达有问题,我都听不明白。”“我猜他想夸金钦。”“也许吧。”再挤不出更多的话,陆平锦和沈等则膝盖抵着膝盖,坐在因为太阳下山有些昏暗的会客室里。等身旁机器人的呼吸声平稳,奥河欠身过去,给N99身上盖了一块毛毯。他们正前方,太阳正在下山,夕阳的刺眼程度同朝阳不遑多让,像最上乘的蛋黄,扁扁地压在群山的腰腹间,隔开了云雾、夜色与黑色的大地。奥河和N99从边境小镇越境过来,实打实地翻了几座山,西天取经一样,不知现在是走到了半程,还是才走了九九八十一难的开头。奥河握着方向盘,趁着夜色开车,他掌心裹着方向盘,能感觉到手底金属过于冰凉的触感,不过和外边正缓缓下落的雪相比,好像又不那么冷了。发现自己的注意力不太集中,奥河明智地直接把车靠在了路边,他还是觉得不安全,干脆开着远光灯,把前方照得亮亮的,直接把车停下了路牙。停在凹凸不平的土地上,他才满意了,熄了车灯,从后座扯来另一块毯子,在黑暗中闭上了眼。监狱永远没有真正的黑夜,应该快要黎明了,金钦不用拉开窗帘,他只用瞅一眼窗帘底下透进来的月光就能分辨出来。他没开灯,戴着眼镜,眼镜好像被他在午睡时压了一下,一边高一边低,看东西时有点晕,不过他也不十分在意,他只在乎电视屏幕里的东西。手边的半身像底座时刻都有微弱的蓝光闪着,他拿食指抵着发光的地方,眼睛盯着屏幕里的进度条,晕乎乎地期待一个百分之百的结果。当然失败了,监狱的傻瓜权限总能在他完成前意识到他在做什么,然后在离百分百很近的地方把他拦截住。还要给一次警告。狱警敲门时,金钦已经清空了刚才的痕迹,他仍戴着眼镜,目露不满:“干什么?”“你刚才做了什么?我收到系统的警告了。”“不是和你说过吗?那首诗,我想找一个很特殊的朗读版,但你们查得太严了。”“你最好是。”狱警走远了,门下的光灭了,金钦抱着遥控器,松开抵着发光口的手指,又试了一次。他不知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也不知成功后会不会彻底失去自由,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他又试了一次。“声音在太空中消逝……”白天看电视时音量调得太高,金钦吓了一跳,他赶紧把音量调低,将自认为更为灵敏的右耳对准电视,仔细听着。“永远沉默的世界里只有你和我交谈。同穿过阵阵的钟鸣,风儿来自无形的拉多加湖畔,彻夜娓娓的倾诉变成了彩虹交叉的微弱的光线。”R24粗糙的声音在小小的房间响着,外头脚步声杂乱,金钦索性把音量调到最高,他被从床上揪下去,他没有挣扎,但柔软的床垫还是震了一下。床垫被移开,露出了被掩盖在床下的一切。狱警用目光粗略扫了一下床垫下藏着的药片,对着对讲机大喊:“他没有服药,他没有服药!”隔壁又传来以头撞墙的声音,探照灯集中在房间里唯一的窗上,关门的声音,开灯的声音,一切开始,一切结束……金钦在挟制下,长长地舒了口气,他的权限被切断,他的四肢被没收,他也即将被未知吞噬,于是他对着那首诗循环响着的地方大喊:“钟鸣呢?我想听钟鸣!”不知谁在他后背推了一下,他踉跄着摔在墙边,头也像隔壁那位仁兄一样,砸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在头晕眼花之际,他终于抓住了一点不知从哪里飘来的钟鸣。钟鸣从远方来,起初声音很大,到底抵不住距离太长、期望太重,真正抵达时,只剩下像蜜蜂一样“嗡嗡”的声音。奥河突然在黑暗中惊醒,他的终端在中控台上几乎振出残影,连副驾上的N99都被这动静吵醒。再不可能有其他的事了,他抓过终端看了眼,看见自己的权限成功与金钦对接后,心情颇好地在N99下巴上挠了一下:“哥哥心情好,你要杀谁想起来了吗?我是熟练工,给你帮忙。”“这么大动静……”N99把他的手拍开,“我的优先级还能排到金钦前头了?熟练工也架不住半路逃跑,什么‘哎哟我突然有点急事你也知道’,你自己去吧,我也自己去。”房间乱成一团,只剩下那尊丑丑的半身像还稳稳放在床垫上,甚至因为床垫被移开,它对着电视的位置更正了。半身像的视角实在太好,奥河对其余地方的乱象一无所知,无所谓地说:“金钦还在看视频呢,他粉丝剪辑的视频,循环播放。”“剪的什么?”奥河扭头去找安全带,隐约看见一扇很熟悉的大门:“大概是他推门的视频吧。”屏幕中,金钦和奥河并肩跨进从里边拉开的门,他们脸上都挂着笑。在门前等候时,金钦眼里装得了天底下最亮的银星,也盛得住奥河,他假装低调地问:“你准备好和我一起迎接狂风骤雨了吗?”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