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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贺洗尘见他在同一个路口同一块招牌转了三次,愣是没转出去,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的。【……闭嘴。】君长思不胜其烦,左看看有看看,最后扭扭捏捏说道,【要不你来?】贺洗尘无奈地唔了一声,接管身体的控制权,叹气四望,忽见前头一个红色的人影——钟意捏着大巴车票,目不斜视,背着旅行包走过。红色的长发扎成高高的马尾,垂在脑后,与前几天在雨中的狼狈模样大相径庭。“找不着路,那就问路呗。”贺洗尘揽过君自安,“元儿,走,带你去认识个漂亮姑娘。”钟意不算特别漂亮。发红如火,衬得她肤白如雪,高冷不可接近。钟意的棱角太过分明,眼神太过冷淡,凉丝丝的好像随时要把人刺伤。她举止怪异,连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隔着三米远都能感觉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姑娘你好哇!”贺洗尘那张老脸浮现出惊喜的笑容。好吧,总有些人能自动忽视钟意的冷脸,要不然她的朋友从哪里来呢?譬如眼前的老头,譬如君自安,譬如尤自若。当然,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他们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由贺洗尘和君长思连接起来的故事,似乎终于缓缓翻开了第一篇章。*钟意在君长思老家的前一站就下车了。大巴车从钢筋水泥构筑的城市驶入青山绿水的乡下,水泥路两旁是一亩亩春稻,碧翠欲滴,顺着风势轻轻摇摆,发出细碎的好听的声音。“老师!您回来啦!”蹲在村口水沟边啃苹果玩手机的年轻人远远地看见爷孙俩,便站起来挥手。贺洗尘颠了一路,早就累得七荤八素,他把位子让给君长思:【你来应付。】君长思一瞬间差点被乏力迟钝的神经和身体压得腿一软,呼出一口浊气才老神在在地应道:“嗯,回来扫墓。”村子里十几岁到五十几岁、但凡念过点书的人,几乎都是他教出来的学生。这样光辉的履历称得上一句德高望重。老家没有人住,没有人住的屋子看起来总是更加衰老,和邻居相比,透着霭霭的暮气。君长思、贺洗尘和君自安三人的到来,给老房子增添了一丝生机,仿佛仅凭这一丝生机,又可以延绵几年。碗柜里的碗筷,阁楼的被单,蛀虫的木桌木椅,橡胶管接在水龙头上,一瞬间淹了门前的排水渠。邻居家的老熟人过来帮把手,还要一直忙到黄昏。君自安的裤腿和袖子湿哒哒的,坐在门槛上看君长思和相熟的老头儿聊天抽烟。群山起伏,夕阳西下。这个夜晚伴随着野猫叫_春的嗷叫和蝈蝈蛐蛐儿的鸣唱,他少见地睡得十分安稳。*第二天清明时节,明净的凉风拂过绿草山坡,君自安被邻居的小伙伴们拉到水田里摸鱼摸螃蟹,君长思则提着一小罐金漆和一支毛笔上山扫墓祭祖。他撇开墓碑上的蛛网,用金漆将碑石上褪色的字重新描上一遍。君家的墓地大大小小埋了十几口人,病死,老死,有饥荒年代饿死,也有命途不济横死的。况书言的碑文是君长思亲手刻的,除此之外还有一块墓碑是他的字迹——隔着几步路,不远处的碑石上刻着简陋的七个大字「吾弟君长安之墓」。君长思忙活了许久,才有闲暇坐在况书言墓前歇息。他没带果品鞭炮,也没带香烛纸钱,密林中偶尔有一两簇烟雾升腾而起,脑海中那个话痨鬼竟也安安静静地陪他看山听风。“长安哪,”君长思慢悠悠叫道,又摇摇头说道,“不对,错了,你不是长安,长安在那里头……”他其实心里明白得很,起先是不愿意承认,后来是开不了口。【不倦——】贺洗尘想说些什么,君长思却继续说道:“「长」字辈里,撇去其他堂兄堂弟,我还有两个亲弟弟。长信头脑灵活,做事稳重,不需要我cao心。”他折了一枝草叶子,在指间不断搓捻,“长安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读书的时候,满院子围满大姑娘,就为了看他一眼。”【真了不得,我也想看看有多俊。】“哈哈,”君长思低声笑了两下,“你去溪边问一声洗衣服的jiejie婶婶们,哪家儿郎最好看?肯定是我们君家。而家里头谁最俊俏,十个有八个会说长安,剩下那两个,一个瞎眼,一个有仇。”贺洗尘也笑起来:【噫耶,好个少年风流!】“说什么风不风流的,几十年前你风流一下要被别人当成流氓追打。”君长思啐了他一声,“长安只喜欢过一个女学生,那个女学生现在也得六七八十了……”【六七八十对我来说也还是小姑娘,小姑娘不分年龄,只看她可爱不可爱。】贺洗尘说道,【况书言况小姑娘也可爱得紧。】“嗬!对你大嫂怎么说话呢?”君长思拧起眉毛,忽然温柔下眉眼小心翼翼说道,“书言,别和这小子一般见识,他和长安同样的年岁和性子,不懂事。”贺洗尘心里一暖,笑问:【不倦,你怎么知道我和长安年岁一样?——我说呢原来你就因为这个而把我当成长安?】“你和他一样,老喜欢给我惹麻烦,行事一点都不着调,我估摸着差不离。”君长思惆怅地叹了口气,“你要真是野鬼,死的时候也还年轻。”贺洗尘心想我的命可比你长多了,不年轻不年轻。可他却说不出一句话。“他性子浮,好逞口舌之快,仗义执言,后来——”君长思有些说不下去。那十年发生了太多事,他被抓去批_斗,况书言为他熬坏了身体,君长信躲到深山中勉强过活,而君长安,那名白净的少年郎,则永远停留在苦痛的岁月中。“贺洗尘,”这是君长思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洗尘,你说「命」到底是什么东西?”【……所谓「命」,趋避不得。】贺洗尘轻笑了一声,也不知道在笑什么。***“我总觉得老头子这几天不太对劲。”下课铃一响,尤自若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去初中部逮人,“阿元,你知道怎么回事不?”清明过后,君长思的心情明显有些低落,郁郁寡欢得连君自安都察觉到一些端倪。他抿起唇,眉毛皱在一起。尤自若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也不清楚原委,不由得烦恼地挠了挠头:“我去看看老头子吧。”君自安心想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就点点头应承下来。“对了,之前听老头子说他想要吃椰子,走,我们给他买椰子去!”尤自若灵光一闪,“他肯定会高兴的!”君自安的眼睛顿时一亮,连声音也活泼几分:“若哥,真有你的!”两个少年一个傻一个呆,屁颠颠跑去水果店,买了几个椰子,提在手里兴冲冲跑回家里,还没打开门就大喊大叫:“我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