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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孙策和周瑜都没见面,虽然只有一街之隔。 孙策以为周家又出了红白喜事,周瑜作为实际当家人,自然忙里忙外,没空来找他。 可是周瑜不在,他就像丢了魂,浑身不自在。 孙权也在旁不断催问:”大哥,公瑾哥哥什么时候来?“ 孙策不耐烦地说:”去去去,一边去读你的圣贤书。少来烦我。“ 孙媛孙媱则和母亲商量了,一起去了道北周宅,帮着照应新出生的小公子周峻和帮着应付何氏的丧葬。 忽然孙媛回来了,一把把孙策拉到一边,神秘地说:”大哥,公瑾哥哥请你今晚得空去找他一下,他在为大嫂守灵,无法分身,但是他有极其重要的事告诉你。“ 说着,孙媛又压低声音道:”千万别让孙权看见,那个跟屁虫一定也会跟着。“ 孙策急得抓耳挠腮,”公瑾怎么啦?他说没说是什么事?这么神秘,急死人了,现在不能说?还非得等半夜?“ 看大哥脸红脖子粗的急样,孙媛笑了:”大哥,公瑾哥哥白天的应酬太多了,没时间细说啊。他就知道你会猴急,让我给你带了点冰镇糯米粑粑,消消火。“ 说着,孙媛变戏法一样掏出一个精致的漆盒,里面是四块晶莹雪白的粑粑。 孙策伸手就抓了一块放进嘴里。边嚼边赞:”好吃,好吃,是薄荷馅的!“ 正在咀嚼,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吞咽口水的咕噜声,孙策和孙媛回头一看,墙角处站着一个小包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嘴里不自觉地吞咽着口水。 二更天,已经睡了一觉的孙策精神得像只野兔。 他换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来到隔壁周宅,也懒得敲门吵醒下人,直接翻上周家后花园的波浪形外墙,这里是最矮的一段。 他正准备直接跳下去,忽然发现墙边放着一只木梯。于是方便地顺着梯子下来,一眼瞥见梯子上系着条白绸,末端有一丝线绣的【瑜】字。不觉哑然失笑。 知我者公瑾也! 后花园内有一席棚,挂满白花白幔。里面停着少夫人何氏的灵柩。 灵前本来有守灵的家人和下人,现在已经入夜,周瑜命他们回去休息了,自己独自一人跪坐在灵前,默默守候。 被这肃杀的气氛感染,诺大的周府,那么多青年才俊,如今只剩下白衣小公子一个人独坐对孤灯,孙策心里有些为阿瑜难受。 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站在周瑜背后,久久不知如何开口安慰他。 ”伯符,坐吧。“ 周瑜就像背后长了眼睛,轻声说。 孙策先到灵前行了礼,然后和周瑜对面而坐。 ”公瑾节哀保重,你几天没见,瘦了一圈。“ 孙策盯着好朋友看。 ”伯符,我得到一密报,令尊破虏将军攻破洛阳南宫后得到了传国玉玺。“ 周瑜压低了声音说。 ”传国玉玺?“ 孙策险些大叫出声。要不是周瑜一再使手势制止,他会嚷嚷得全院子都听得到。 ”我这几天没空去告诉你,又怕事不机密,才选择这个时候讲给你听。不知令尊作何打算,伯符你要做好规划。“ ”公瑾,你上千里眼还是顺风耳?我都还没收到父亲大人的家书, 你是怎么知道的?“ 孙策实在按奈不住好奇心。 而周瑜接下来的话让孙策惊掉了下巴。 ”兄长们惨死之后, 我便痛定思痛,着手组织了一个斥候网,发展各地忠义正直之士加入。现在只是在京师和一些郡治有线报。以后慢慢发展,会把这个斥候网部署天下。目前只有驻谍和游枭两种身份。第三种身份正在发展,还未成气候,主要由女子组成,名曰绣衣使。“ 第一次听见周瑜在组织各地的细作网,孙策震惊之余就是佩服。 ”洛阳来的游枭传来密报,详细描绘了令尊获得传国玉玺的经过。这份内报估计是一位绣衣使传出来的。“ 周瑜轻声说。 ”公瑾!我再也想不到你会组织细作网!这是要干大事啊!“ 孙策钦佩地赞叹。 ”时势所迫,任何时候,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当年族兄若是有斥候探报,也不会。。。“ 周瑜说不下去了。 “公瑾,我想去找我爹,和他一起出征!”孙策显然被‘传国玉玺’鼓舞了。“国玺流落说明大汉国祚已尽,是时候诛佞臣,去昏君了。” “你不能去。”没想到周瑜的话竟然像兜头一盆凉水。 “公瑾,不是你说我们应该仗三尺青峰剑,灭天下不平事么?难道你也认为我们是反贼?” “伯符误会了,我可没有陆康那样光复汉室的执着。大汉子民已经很苦了,无论是谁,只要能还天下清明,还百姓安居乐业,无论他是士族贵戚,还是贩夫走卒,瑜都会鼎力拥戴。”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去?”孙策不解。 “你要遵从父命,留下照顾阿娘,阿权他们啊。你走了,阿娘和六个弟妹怎么办?家里连个年长一点的男丁都没有。” “公瑾不是有你吗?而且我家人就在道南大宅。有公瑾照应门户,我还有啥不放心的?再说我俩都已经升堂拜母,这就是情同兄弟了。”孙策咧嘴笑着。 周瑜说出的话让孙策惊讶,“不行,你忘了我们约定一起上阵,一起扫平天下?你自己去,却留我在家,不行!”周瑜竟然非常决绝地说。 “那你也跟我一起去我爹军中咋样?”孙策想想和阿瑜一起并辔冲入敌阵的情景都觉得激动。他把兴奋的俏脸凑到周瑜的脸前,一双美目盯着周瑜。 “我父亲卧病,大嫂新亡,三年之内我哪里也不去。就呆在舒城。”周瑜摇摇头,眼里没有一丝激动。 “嗨,我说周公瑾,原来你走不了,也不让我走是吧?你好好守灵,我先回了。”孙策恨恨地捶了周瑜一拳,站起身消失在夜幕中。 周瑜最近忙得一刻空闲也没有。春分一过,他就忙着四处去巡视庄园佃户。 站在舒城郊外的陇梗上,放眼望去,舒水两岸嫩绿的垂柳,满山遍野的嫩绿伴随着田地中一望无际的金黄油菜花,春意盎然。 他的心情却没有春天的舒适美好,往年这时候,都是周理来巡视庄园佃户。如今,交给佃户亭长来接待的周家掌事名册上只有他一个人了。看着隐约可见的周氏大宅,就快要到家了,想起几天没见的好友孙策,他还是心生一股愉悦之情。 翻身上马,纵马飞驰,未曾回家,就先到孙家的道南大宅。 “阿策!伯符!” 周瑜跳下马就喊孙策,他有紧急的消息要告诉他。 “公瑾哥哥!” 应声迎出二门的是小包子孙权。在舒城的日子天天吃白米饭,有新鲜河鱼和野味,孙权本就白胖浑圆的脸更加鼓鼓囊囊,更像他的绰号小包子。他上前来冲着周瑜一躬到地。 “阿权!” 周瑜看见一脸热忱一眼期盼的小包子。心想这孩子越来越斯文了,和阿策竟没有半分相似的地方,让人难以相信他们是亲兄弟。 “公瑾哥哥什么时候带阿权出去骑马打猎啊?”孙权热切地仰脸问道。 “以后有机会一定去。” 周瑜摸摸孙权的脑袋问:“大哥在家么?” “不在。他不回来了。” 孙权淡定的回答倒是吓了周瑜一跳。 “他去哪里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他去洛阳找父亲大人了,他说你不同意他去,他也就不和你告别了,他给你留了一封书信,说你可以凭此书信到父亲军中找他。” 孙权认真地看着周瑜,心想,大哥走了,公瑾哥哥自然只能和自己玩了。 “你可知他走得哪条路?什么时候走的?” 周瑜问。 “是走的官道。今天早上出发的。” 周瑜心中暗叫,万幸。他一转身,头也不回地上马疾驰而去,留孙权在后面一脸失望,一脸困惑。 孙策跳下墨雨,眼前宽阔的舒水一条船也没有。 他回头望向灰蒙蒙的来处,田野的尽头是周家庄园模模糊糊的女墙门楼的鼓楼。 要是阿瑜也和自己一起该多好! 孙策闭上眼睛想象着和周瑜并肩杀敌的情景。 耳边只有风声,水声,初春的垂柳还没有长叶子,只有依稀可辨的绿芽。 他坐在草地上,一会儿想着父亲,拿到了传国玉玺的父亲。 他能想象出程普黄盖韩当祖茂这些将军们喜笑颜开的情景。 一会儿 又想到母亲和阿权,他们那不舍的眼神。 一会儿又想到阿瑜,看到自己不辞而别的竹简,会不会仍然冷冷地说一句:“混闹。” 不知不觉肚子咕咕叫起来。孙策意识到已经过了午饭时分。 他望了望河面,仍然没有一艘船。 奇怪,往日来回的摆渡至少有四五艘,怎么今天一个也不见? 正焦急,见远处来了一艘不大的乌篷船。两个船夫,一个摇橹,一个掌舵,正朝自己这边驶来。 孙策十分高兴,扬手叫道:“船家,渡河!” 那两个船家立刻摇着橹过来,上下打量着孙策:“客官,你这匹马太大太沉,我们这样的小船可渡不了。” “那怎么行, 我过了河还是要马的。” 孙策邹起眉头大叫:“我多给钱行不?” “你能出多少钱?” 其中一个黑脸的船家问。 “你要多少?” “一两银子。” “这也太多了吧?你在这渡口干一个月活也不过一百钱。。。” “这位公子,看你仪容美绝,怎地这等抠门?你那匹马价值连城,要不你去集市上卖了这匹马,买普通马,你还能剩下不少。” 那船家竟然很识马。让孙策意外。 “好吧,既然这样,一两就一两。” 孙策不想再和他讨价还价,赶紧过河免得节外生枝。 “公子,等等,你这人马一起上船可不行,本来马就沉重,你再上来,船翻了怎么办?一个一个来吧” 那船家把墨雨拉上船后突然说。 “不行,你把我和马分开,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起了歹意抢了我这如你所说,价值连城的马?” 孙策伸手握了握腰间的环首刀。 船家不说话了,默默地听凭孙策和墨雨一起上船。 船到了舒水中央,孙策突然叫道:“你们两个船家听着,别想搞什么鬼把戏,到水中间谋财害命,在我孙策这可不灵,要知道我们人和马都是游水好手!” 他话音刚落,两个船家就像着了魔一般,扑通扑通一块儿跌落水中,冒了几个水泡,就人影全无。 “嗨,你们还真是贼人啊?竟然吓尿了?” 孙策哈哈大笑。 笑过一阵,忽然觉得不对,这船在水当中,没有了船家,不是得自己摇橹划桨? 这又何难?虽然没有干过,但是他孙伯符也是从小在富春江里摸爬滚打过来的浪里白条。再说他祖上也不是什么贵族,孩子从小干些体力活也平常。 孙策跳到船尾,一手掌舵,一手划桨,向对岸驶去。 他很卖力,自己觉得木桨把河水打得水花四起,可是对岸仍然遥遥远远。 定睛一看,这条船竟然在水中打转。 看来单手掌舵有问题。 这难不住孙策,他看中了对岸一颗巨大的柳树,以那树为方向,扔掉舵,双手抓桨,奋力摇去。 船的速度在孙策的大力摇桨下十分迅猛,只是船的方向不稳,不停地在原地转圈。河水上形成了一个大大的漩涡。 孙策看着转动的河水,开始头晕,一阵莫名的恶心涌上喉咙,接着脚下不稳,一头栽进河水中。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眼前是一个高大的木顶翘檐房舍,自己则是躺在一张宽大的木榻上。 胃部空空的,刚才那翻江倒海的恶心变成了强烈的饥饿感。 他想坐起来,才发现自己被铁索缚在榻上动弹不得。 “哈,孙公子醒了?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一张陌生男人的脸突然出现在孙策视野的正上方。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孙将军要是知道他的爱子在我们手里,会不会大大方方地把赎金送来?” 那男人长得很没特点,是那种人堆里一眼望去有无数个的模样。 “你们是强盗,劫匪!” 孙策嗷地叫了起来,拼命挣扎,谁料那牛筋绳索十分结实,丝毫不动。 “呵呵,不可一世,横扫天下的江东猛虎之子,也不过是饭桶一个。你都落到我等手里了,还敢说我们是强盗?我们宰了你,然后说你是劫匪,被我等自卫杀死,你又有什么办法?” 那人仍然笑眯眯地说。 “混蛋,我杀了你全家。你叫什么?报上名来。” “孙公子,你听说过山越人么?我们就是渠帅手下的。” 孙策听了,心里一惊,他当然听说过山越山匪头子渠帅。他们的势力竟然到了舒城附近?难怪阿瑜要训练家兵,筑城练兵。 孙策不说话,闭上眼睛装着晕过去了。他心里在盘算着如何从这恶魔的魔窟里脱身。 忽然鼻子里传来一阵阵香气,是舒城桃溪瓦罐汤的香气,还有蒿子粑粑的气味。他本能地舔了舔嘴唇,深吸一口气。 一柄勺子伸到唇边,喂他喝了汤,唇齿留香,孙策猛地睁开大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的人。 “阿瑜!” 孙策失声大叫,“你, 你怎么也在这里?是被山越匪徒抓了?” “伯符,你觉得好些么?还想呕吐么?” 周瑜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关切之色溢于言表。“别怕,你在我家里,我请了郎中替你针砭,你不要动,乱动错了xue位就麻烦了。” "好你周公瑾,你装神弄鬼?什么山越匪徒,什么渠帅匪首,都是你弄出来的?" 孙策气得脸通红,直着脖子乱叫,虽然他动弹不得,否则,一定会一拳打在周瑜脸上。 “阿策!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吴夫人的声音传来,孙策立刻闭嘴噤声。 “阿娘。” “你掉入舒水中,要不是两位船家把你救起,此刻早就变成水鬼了。还什么纵横天下,以逞英豪?” 吴夫人坐在床边看着儿子。 “你知道你吐了多少水么?整整两木盆!” “那。。。那两个艄公不肯好好摆渡,我一人撑船划桨,自然无法驾船。” 孙策悻悻地说。“不过也是奇怪,平日里舒水上都是摆渡船,今日怎么什么都没有?阿瑜,是不是你搞得鬼?” 孙策还是怀疑周瑜和母亲沆瀣一气,联手阻止自己。 “混说什么,阿瑜每天事务繁忙,他要不同意你去,自然会把话挑明,才不会暗地里弄这些偷鸡摸狗的把戏。” 吴夫人冷笑着说:“今天是陆太守征用民船给朝廷送粮食,所以舒水上才没有了渡船。你上的那艘到真是阿瑜庄园里的,幸亏如此才救了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