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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尚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庐江舒城郊外的周家庄园人声寂寥,只有几只野狗在纵横的阡陌上乱窜。往年此刻 麦田里忙着播种冬小麦冬粟冬黍的人很多,现在家乡的田野里竟然只有野狗。 他牵马进入庄园,竟然没有守门人。 庄园入口处有几户周家世袭的仆从佃户,此刻家家挂白幡,遍地撒满纸钱。看来是刚刚办完了丧事。 周尚一直走到练兵场,才碰到两个老年妇女,全身缟素,看得出身戴重孝。 这一次的惨剧对整个庐江周氏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他步履沉重地左拐右拐才来到周异夫妇居住的院落。诺大的庄园,他们竟然搬到一个偏僻的院落。 刚进门,迎面碰上了一身白衣穿戴着孝服的周峰。 周尚吃了一惊,在路上就听说周异因为听闻了周家满门精英子弟全部故去的传言,两个儿子全无音讯,急火攻心,竟然得了中风之症,已经卧床不起。看周峰这身装扮,是家中主人或者主母病逝的丧服,几位少主人去世,不用如此重孝。 “阿峰,你。。。你。。。这是?”周尚紧张得都口吃了。 “尚老爷!”周峰看见周尚先是吃惊地张大了嘴,然后赶紧跪下行礼。 “是。。为了阿异?”周尚一把拉起周峰,紧张地问。 “啊。。不。。。不。。异老爷病着。。。”周峰突然意识到周尚以为自己是给周异戴孝,急忙说:“是王夫人。。。因为玢公子的事。。。前天。。自缢了。。。” 周尚的一颗心放下又一沉,原来是周异的如夫人王氏因为亲生儿子周玢惨死而厌世自杀了。 躺在榻上闭着眼睛的周异听说小儿子周瑜还活着,并且在押往洛阳的途中获救,这才第一次睁开眼睛。他想坐起来,却失去平衡摔倒在榻上。他左半身已经无法移动,说话也不很清晰。身旁一身素衣的钟夫人扶着他躺下 , 替他擦擦汗。一边自己暗自垂泪。 “阿异,你好好休息,不要激动。阿瑜劳累加上忧惧,也病倒了,我把他送回来在庄园好好调养。” 周尚知道周异现在的状态是中风后的遗症。也只好先宽慰他。 傍晚的斜阳照在阁楼的角上,把周尚的脸映成了古铜色。 看着空旷静谧得毫无生气的庄园,草甸,鹿砦,石垒还有马厩, 营房,点兵台。。这里的一切都述说着周晖他们这一群庐江周氏的青年才俊们的抱负和雄心。可现在这一切都不复存在。 最糟糕的是周家已经没有能主事的成年男人了。 他裹了裹自己的披风,转身进入阁楼的茶室,赫然看见一个瘦削的少年一身白衣,端坐在琴架前,用马尾一根一根地做琴弦。 “阿瑜, 你。。。起来了?身体怎么样?” 周尚急忙走过去,解开自己的披风,给周瑜披上。 “尚叔父,我。。。不冷。。。”周瑜想站起来,被周尚按住。 “别动,阿瑜,你坐着别动,阿叔想跟你聊聊。” 周尚在周瑜对面坐下。 “阿瑜。。。” 周尚刚一开口,还没说出第三个字,就听见周瑜平静得出奇的声音:“尚叔父,我明白。。。从今往后。。。我要担当起舒城周家的所有责任。。。照顾卧病在床的父亲,郁郁寡欢的母亲,还有身怀六甲的嫂嫂。。。以及以后从未见过父亲的侄儿。。。还有管理周家的产业,庄园,农佃,收成。。。” “阿瑜。。。你忠伯父和我。。。。都。。。”周尚十分内疚。。。想和这个总角少年解释自己为什么无法帮助他。。。 “尚叔父。。。你不用担心我。。。我可以。尚叔父只管专心在袁将军那里,成就大事。” 周瑜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浅浅的红晕。长而浓密的睫毛下,一双闪烁着水光的双眸变得深邃无比。周尚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少年有着远超年龄的思绪。 因为袁术命他去扬州带给妻女一些什物,周尚安顿好了周瑜就启程到了扬州。 他从扬州回来,心里惦念遭遇了巨大变故的周家,便又回到庐江舒城。 周尚自己未能孕育子女,一直把爱心倾注在几个侄儿身上。特别是最小的从子周瑜。 纵马来到周氏庄园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和十几天前景象迥异。 庄园的田野里有很多人在忙碌着,居然是老年人,小孩子和妇女居多,都在抢种冬黍。 练兵场不但增添了新的装置,如箭靶,鹿砦什么的,还添了不少营房和马厩,方圆百里的庄园外还有一些女墙壕沟以及堡垒。 这样的设置,如果有个几百到几千的兵力,完全可以抵御不仅仅是流寇,甚至是一些诸侯的正规军的侵扰。 周尚一边走一边暗自惊叹,这是有高人啊,谁在过去十多天来把周氏庄园变了个样? 就是周理,周晖这两个周家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也未必有如此缜密的军事理念。 看见一个老者拉着几匹骏马去马厩,周尚好奇地跟了上去。 “老伯,你是本地人么?” “啊,是啊,我是周老爷的佃户,现在专门管理着马厩。”那老头回头打量中年书生打扮的周尚。 周尚一直在外为官,几乎从青年时代就不在周家庄园,因而没什么人认识他。 “老伯,现在庄园里谁主事啊?”周尚问,他有点好奇,难道周异带病打理着庄园的食物,还是名门出身的钟氏夫人? “客官是周家的朋友?你要是来访友,现在可不是时候,周家主人们都遭了大难,不明不白地死在睢阳。。。现在庄园里打理事务的是周家的少主人瑜公子。”老头叹了口气。“才十四岁的后生,就得独当一面,打理家业,也够难为孩儿的了。” “哦,那这兵营,农田都是你家少主人在打理?他才十四岁,能干得了?”周尚有些不相信周瑜在短短十多天时间就有此能力恢复周家庄园的正常运作。 “嘿,客官,你别小看我家少主人,自古英雄出少年,我家少主人处理起事物来,那才是公正清明,赏罚有度,办起事来雷厉风行,游刃有余。。。最重要的是,我家少主人心地善良,气度宏阔,人家才华横溢,啥也难不倒他。。。今天是我家少主人公开处理庄务的日子,你要去找他,往前走那所灰白瓦房就是。”老头的连声称赞激起了周尚的好奇心,他决定先不回家,到庄园里巡视一下,看看周瑜如何处事。 今天是我家少主人公开处理庄务的日子,你要去找他,往前走那所灰白瓦房就是。 还未到近前,就看见几个妇女一起走来,她们议论着:“少主人真是救了奴家,当家的去了,留下我们婆媳二人还有个孩子,如何活啊。。。这下好了,我们婆媳在少主人的作坊里织布,孩子上私塾,两不耽搁,将来孩子有出息,也算我对得起夫家了。” 周尚顺着妇女们来的地方走过去,看见院子里站着一群妇女。每个人都身着缟素,看来都是周家最近死去庄丁府兵的遗母遗孀。 正中台阶上有一长条案几,一个帐房正在替妇女们登记。 周瑜坐在案几后面,监督着进程。他一身白衣,总角发髻上系着白色的绸带。看来他是在给大哥服孝。 他的黑发和苍白的脸色对比鲜明,脸庞棱角分明,剑眉星眸,鼻梁高挺,双唇紧闭,以及瘦削脖颈上初显突出的喉结,让他那满是稚气的脸多了一丝英俊男子的丰姿。 “少主人,今天一共登录了一百三十人,文武两科,我们需要聘请至少两个塾师两个教头。这笔费用。。。庄园现在的账上已经没有了。我们给了所有人抚恤,又买了种子进行冬耕,加上修缮庄园,购置农器马匹耕牛。。。实在拿不出钱了。要不这私塾明年再开?”帐房问道。 周瑜沉吟了一下:“不行,今年就开,聘用塾师教头的钱从我自己的账上划。等以后织坊挣了钱,再补亏空。” 帐房不解地问:“少主人,你自己的账上只有一笔款子了,那是异东家给你下聘娶亲留的。” “先拿来用,我三五年内还用不上。”周瑜淡定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