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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深宫的恐惧,待这恐惧压下几分后,便又慢慢化为了悲哀。她想起自己第一次遇见安乐的情形。那样玉雪可爱的小姑娘,怯生生地自破旧的门扉后出来,啃着排骨,和自己说着母妃的事。那时候,她还说要在闲月宫外种一颗桃花树。可还没等到开春的时候,她便这样无声无息地没在了这深宫中的夜色里。而自己昨日,还亲手为她备下点心,为她做了寿面,为她卧了红鸡蛋。昨日,是她的生辰。一切本不应当是这样的。沈陶陶想到此,只觉得悲从中来,多日里的难过仿佛到了一个极点一般,再也忍耐不住,雪崩般压下。她只觉得心中一直紧绷着的一根弦,倏然断了,她什么也不想再想,只伏在窗楣上,狠狠地痛哭了一场。仿佛要将这些日子里的难过与委屈都哭出来一般。她的哭声由低转高,再转为细细的啜泣,良久方勉强收住,只剩下压抑的一点泣音。当她慢慢抬起头来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件月白色的常服。沈陶陶微微一愣,哽咽着慢慢抬起眼来。她的眼里蒙了一层薄薄的泪光,看一切的事物都仿佛浸在水中,眼前之人的面庞也看得不甚真切。只依稀得见,那熟悉的,素日里肤色冷白,神情冷淡的面上,已蒙上了遮掩不住的憔悴之色,眼底略有青黑,下颌上也已攀上了淡青色的胡茬。看着倒不像是辅国公府里的世子,反倒像是一位郁郁不得志的落魄公子。此刻,他正轻抬着手,掌心握着一方干净的方帕,似乎是迟疑着不知该替她拭泪,还是该放在她眼前的窗楣上。明明是这样熟悉的脸,不知为何却是这样陌生的狼狈模样,与她从未见过的惶然无措。宋珽也正垂目看着她,鸦羽般的长睫与胸腔中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一同颤抖。他本立在庭院中,但遥遥地,听见沈陶陶的哭声,便觉得心中一阵发紧,明知不该,却还是一步步地绕过了围墙,行至她的窗前。彼时她正趴伏在窗楣上,哀哀痛哭。她一头青丝未束,凌乱地贴服在脊背上,而身上穿得还是一件月白色的里衣,赤足上也未着鞋袜,显得分外的伶仃可怜。他与沈陶陶两世相识,却从未见她哭得如此伤心。这不得相见的日日夜夜中,那翻滚在喉间的话语,在此刻,在沈陶陶的哭声中,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她,也从来没有人教过,这个时候该怎么做。宋珽沉默了良久,终于将帕子轻轻放在她眼前的窗楣上,哑声道:“上一世的事,若你恨我,我可为你抵命。”他以为如此,沈陶陶便能高兴起来,孰料,沈陶陶闻言哭得更凶了,还‘砰’地一声将长窗关了,彻底隔绝了他的视线。宋珽无措地立于原地,似乎想伸手叩一叩窗楣,但又怕惹得沈陶陶愈发不快。僵持了一阵,他倏然看见,江菱带着顾景易疾步走来。宋珽慢慢地收回了手,转过身定定地看着两人。他看着江菱为顾景易开了门门。他听见江菱对顾景易道:“陶陶想见你。”他看见顾景易应了一声,笑着随着江菱进去了。而后,不知是谁关上了槅扇,不轻不重地一声,如同叩打在人心之上。而内室里,沈陶陶听到响动,也勉强止住了哭声,令江菱在厅中略等了一会。自己打水洗了把脸,将泪痕拭了,又盘了长发,换了得体的常发,这才抬步自门内出来。她看见顾景易坐在椅子上,正喝着茶水,刚忍住的泪水又忍不住要往下落:“顾景易,安乐是不是出事了?”顾景易一愣,将手中的茶盏放回了桌上,叹息道:“是啊,今早被人发现,溺在碧波池中了。而池里还飘着一只精致的蝴蝶风筝。宫中都说,是安乐公主想去捡落在池里的风筝的时候,失足落水了。”沈陶陶含泪摇头:“不是,肯定是有人害她。”顾景易又是一愣,下意识道:“可昨日,我们明明已将人送回宫里了。”他说着,又安慰沈陶陶:“小孩子年幼贪玩,为了捡风筝落水也是有的。我小时候还为了打马球,从马上摔下来过。这不是你的错。你,你别哭了——”沈陶陶仍是含泪摇头。她是落过水的人,知道一旦尝过溺水的滋味,会对水有多深的恐惧。她这相隔一世,都没能忘记。安乐这才隔了一夜,怎么可能去湖畔捡风筝?这必是有人推她下去的。她刚想开口,江菱却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又对顾景易道:“知道了,还有一桩事,陶陶的食盒呢,还不快还来?”顾景易愕然:“食盒,什么食盒?”沈陶陶看江菱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强忍着将本要出口的话吞下了,只对顾景易解释道:“我的食盒忘在湖畔了,就在假山那一处凹下去的石缝里。劳烦你帮我带回来。”“小事一桩!”顾景易一口答应了,又怕沈陶陶再掉眼泪,忙起身道:“我这就去拿!”他说着,三两步便自门内出去了。江菱追上前去,掩上了槅扇,对沈陶陶正色道:“陶陶,你好好说说,昨夜里究竟是怎么了?”沈陶陶心中压了这样多得事,几乎已要将她压垮,加之她又信得过江菱。这江菱一问,她便也一五一十地说了。江菱听了倒抽一口冷气,拉着她的手皱眉道:“这件事你别管——”她顿了顿:“至少别在明面上插手。你插不进手的,反倒容易引火烧身。”她怕沈陶陶不听,便又解释道:“你想想,你都把人送回宫里了,这还能出事。说明你撞破的那对男女,是有几分手腕的。他们连公主都敢下手,若是你贸然去管这事,他们还能放过你不成?”沈陶陶默了一默,虽然心中免不了难受,但也知道江菱说得是实话,便也轻轻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江菱这才松了一口气,又道:“这换职的事情,暂且也别提了。近日里,还是不要闹出什么响动得好——”她正说着,倏然听得槅扇一响,外头传来顾景易的叫门声,她便站起身来:“顾景易给你带食盒来了,我替你拿进来放着。”她说着,便走了出去,不多时,却是与顾景易一道进来了。见两人并未开口,沈陶陶便下意识地往顾景易手中看了一眼,又见他两手空空,遂愕然道:“怎么了?食盒呢?”顾景易连连摇头道:“我找到了你说的那个石头缝,但没看见你说的东西。我怕找错了地方,还把整个闲月宫附近都找了一圈,但还是没见着。”他说罢,又挠头道:“小女官,你是不是记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