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与谎言

    虎宿

    现代au

    有私设

    叔侄亲属关系

    1

    阴雨绵绵的四月,虎杖坐车来到了东京。

    站台上有许多人在等候,接送着亲人、朋友或者游客。车厢里跟虎杖聊得很投缘的同级生被一辆时髦的车接走了,打开门的时候能看到后排坐着个相当漂亮的女孩子,可能是他jiejie,正拿着手帕掸去他肩上的水痕。另一个同级生也找到了接应的人,她的朋友笑容温柔,是与她截然不同的类型。他们对虎杖摆了摆手,踏上属于他们的归途。

    虎杖提着行李,没有手去撑伞。他抹掉滴在额头上的雨水,目不斜视地走过站台拥挤的人群。

    那里不会有人在等他,他早在十年前就清楚地知道了。

    虎杖悠仁独自走在细密的雨丝中,雨并不大,却依然给他披上一层阴冷的湿衣。他目标明确地走向目的地,并不需要地图。

    自虎杖有记忆开始,父亲就时常带他拜访此处。他母亲早逝,并未给幼小的虎杖留下什么印象。而父亲作为民俗学家,常年在外奔波,无暇顾及儿子的生活。虽然有爷爷帮忙照顾,但老人总有力不能及的时候。每到这时,虎杖的父亲就会想到他住在东京的孪生兄弟。如果他有工作要出差海外,就会请他兄长帮忙看顾。

    关于父亲的兄弟,虎杖只偶尔听爷爷说过几次,似乎是因为婚姻破裂的缘故,爷爷和那个虎杖从未见过的、可以称之为奶奶的女人分开了,两人对抚养权相持不下,便各自带走了一个孩子。因为分开时孩子都还太小,两人都默契地保留了双胞胎的信息。虎杖仁是在念大学的时候,通过同级好友羂索的介绍,才意识到学校里有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人。虽然姓氏不同,但相貌上看得出血缘。这一点连两面宿傩都无法否认,两边这才稍微恢复了来往。

    虽然是孪生兄弟,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亲密。那个人对父亲的态度,与其说是冷漠,不如说是一种无所谓的状态。父亲对他则很客气,只是礼貌中掩不住疏离。有时候,兄弟相聚的场合会有第三人在场,也就是为兄弟相认穿针引线的、父亲的朋友羂索。虎杖常看到他出入自己的家门,似乎和父亲过从甚密。但羂索和宿傩的关系更为亲近,宿傩待他如同老友,态度远比对着虎杖父子要好得多。

    虎杖其实一点都不想来这里。

    相信宿傩也一定这么想。

    但虎杖仁在这一点上非常坚持。他总是告诉虎杖,宿傩叔叔也是他的亲人。

    亲人么……

    虎杖走过一段长长的台阶,道路两旁是被精心打理的蔷薇篱笆。刚到开花的季节,法国蔷薇并未全开,重瓣被雨打湿,花苞俯首低垂。枝蔓的尖刺凝着水滴,裹上一层透明的障壁。

    虎杖还记得,在他年纪还小的时候,很喜欢绕着蔷薇篱笆玩耍。有一次他跑急了,不小心跌倒在花丛里,蔷薇的尖刺在手心扎出一排血洞。他那时还不懂宿傩,以为他和其他同学家里的叔叔是一样的,会帮他上药,给他糖果。于是他吸着鼻子去找宿傩,伸出伤痕累累的小手,颤颤地伸到宿傩面前,想要得到一点安慰,至少有个头顶上的抚摸。但宿傩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他只是按了下桌面铃,叫来外间的里梅。他要里梅“把小鬼弄脏的地清理干净”。

    虎杖没有多么聪明,从小到大都是中规中矩的成绩,但他并不愚蠢。他很快就发现了两面宿傩的冷酷本性。两面宿傩没有亲人,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有。虎杖仁对他的期待,注定要落空。

    虎杖按响门铃,在心里默默数秒。他在想,要等多久宿傩才会给他开门。

    之前宿傩有过将他关在门外的前科,虎杖的答复是砸碎了宿傩客厅的落地窗。他踩过一地碎玻璃,光明正大地走进内室,看到宿傩正和生意伙伴对坐谈天,玻璃碎片撒了一茶几。生意伙伴吓得脸色青白,扬言要报警,宿傩也不制止,像是很希望自己侄子因损坏财物被抓去坐牢的样子。虎杖看着宿傩脸上好整以暇的笑容,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地喊了他一声“爸”。

    虎杖比他父亲长得更像宿傩。毕竟宿傩不戴眼镜,也没有虎杖仁那么文质彬彬。如果不是有医院的出生证明,宿傩说不定真会以为虎杖悠仁是自己年轻放浪时留下的种。而在不明内情的生意伙伴看来,宿傩有儿子的事实已是板上钉钉。报警的事情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门开了。

    虎杖把行李拎进玄关,在鞋柜里寻找自己的拖鞋。果然没有。宿傩从来不保留他的东西,每次借住后都会把虎杖用过的物品全部扔掉。就连虎杖借住的房间也会进行翻新。他似乎不能忍受虎杖在他的房子里留下哪怕一丝的痕迹,即使是一根头发丝,也会让他像床下垫了豌豆的公主那样浑身不适。

    其实我可以不来的。虎杖想道。他从包里拿出拖鞋换上,走向自己在二楼的卧室。

    他已经上大学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不再是找不到爸爸就嗷嗷哭泣的小孩,需要家人的安慰。而且宿傩根本不在乎他。虎杖流着泪思念爷爷和爸爸的时候,他只是抱着肩膀,面露嘲讽的微笑。虎杖哭得越凶,他的笑意越深。虎杖委屈的呜咽和宿傩狂放的大笑交织在一起,汇成虎杖心灵深处最恒久的阴霾。

    一片影子从采光窗里投下来。虎杖抬起头,宿傩穿着一件光泽流丽的和服,赤脚站在楼梯转角。多年来他总是不见老。雨天黯淡的光影落在他领口精细的刺绣上,如水波般细腻地摇动。

    宿傩脸上带笑,语气却冷酷。

    他说:“滚出去。”

    虎杖置之不理:“是你给我开门的。”

    “是啊。”宿傩说。

    “因为某个小鬼从来听不懂人话,我只好当面和他重申一遍。”

    虎杖瞥他一眼:“……不觉得自相矛盾吗?”

    说着,他提起行李跨上台阶。

    宿傩没拦他,也没有帮忙的意思。他闲闲退后一步,让出虎杖转角的空间。

    虎杖身上雨水的潮气有如实质,几乎迎面扑湿他。

    “我要收房租。”宿傩对着虎杖的背影说。

    虎杖闻言回头:“你要什么?”

    他知道宿傩不缺钱,更不缺他的钱。

    宿傩一定会要一些他支付不起的东西。

    “哈哈。”

    宿傩莞尔,难得看起来这么亲切。

    “跪下来,舔我的脚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