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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54

    其实按着顾浩荣的习惯,这么心烦的事,必然是要喝个酩酊大醉,解这片刻的烦忧,但今天的情况不太允许,宴席过后,他还得去拜见王老爷子,遂在席上滴酒未沾,整个人简直不要太心烦。

    心里烦,看谁都烦。

    看六叔也很烦。

    见王老爷子的时候,难免就遇上王佩游,看着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就更烦了。

    他知道婚约的事跟王姑娘没关系,他烦的也不是王姑娘,烦的是婚约本身。

    要是能解除婚约就好了。

    不过,等他看着陪在老爷子身边那个小青年,想起了这人是谁的时候。

    莫名的心情好起来了。

    对啊,还有古定玉呢,倒霉的人又不止他一个。

    他现在好歹事事清楚,家里也没有瞒过他,高中的时候就跟他说了婚约的事,哪像那个遭了瘟的古定玉,对婚约的事两眼一抹黑,还屁颠屁颠的去追求什么人间真爱,看上了个男的,献了百般的殷勤,到头来都成了幻影。

    比他可怜多了。

    唉,他这毫无用处的同情心啊……

    一时竟说不出心里是同病相怜多一些,还是幸灾乐祸多一些。

    “董同学。”顾浩荣实在无聊,便叫住了打完电话准备回大厅的董青岩。

    董青岩回头打量,显然并不认识他,但还是礼貌的应声,眉目间满是疏离,“有事?”

    顾浩荣不禁咂舌,太高冷了,这性格一点儿也不讨喜啊,古定玉什么眼光?“我叫顾浩荣,古定玉是我表哥。”虽然他从来没这么叫过,但这层亲戚关系是真实存在的。

    果然,听到了古定玉的名字,董青岩总算露出了些细微的表情,但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喜悦,似乎连带着看他也有些不顺眼的样子,声音都带了不耐烦,“有事?”

    顾浩荣见此情形,顿时心里暗爽,哎呀,古定玉可太惨了,董青岩这态度,显然是一点儿喜欢也没有啊,太惨了太惨了……

    果然还是幸灾乐祸占了大多数。

    顾浩荣心情正好,说话间走近了些,“没事,就是跟你还有点熟悉,所以打个招呼。”

    “不熟。”董青岩警惕的看他,退了几步,斩钉截铁的绝了他还想继续往下聊的念头,“你应当同佩游姑娘更熟悉才是。”

    顾浩荣一下子被噎住了。

    董青岩显然是知道这桩商业联姻的,所以才会拿这件事来阴阳怪气的刺他。

    这是什么行为?好端端往人伤口上撒盐?

    古定玉这是什么眼光啊!

    这董青岩有什么好的!

    无语!

    顾浩荣向来是个不受气的,更何况他今天本就满肚子的气无处发泄,“我跟王家姑娘,是怎么也比不上董同学跟我表哥那样熟悉的。其实联姻这种事无可厚非,我们都是有好处拿的,就是不知道董同学从表哥那里拿了什么好处?”闻此言,董青岩本就冷漠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诶不对,表哥也有自己的婚约对象,董同学想来是得不到什么的。”

    董青岩并没说话,只是莫名的看着他,然后转身走了。

    搞得他更生气了。

    顾浩荣今天打定了主意不想让董青岩好过,他不过是瞎聊天,却平白遭了董青岩的攻击,他可不是古定玉,能心甘情愿的咽下这样的委屈。

    “你站住!”

    可惜董青岩根本不打算理会他。

    顾浩荣刚刚伸手拽住了董青岩的胳膊,就被突然插进来的手打落了。

    “你做什么呢?”说话的人正是前来寻他的六叔。

    顾浩荣看着六叔恼怒的神色,不觉xiele气,什么也没答,便甩手离开了。

    顾则闻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了这位年轻人,和蔼的笑笑,“你没事吧?这孩子向来没轻没重的。”

    董青岩摇头,若不是他嘲讽在先,那人也不会恼羞成怒的,他本来也没吃亏。

    但他不是这样惹事的性格,也不知为何那一瞬间就是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一股脑的发xiele出来。

    “谢谢您。”董青岩开口道谢,若不是这位先生,只怕今天也不好脱身的。

    顾则闻望着那张脸,之前的疾言厉色都不觉柔和起来,“不碍事。”

    董青岩被盯了好几眼,也觉得有些怪怪的,“先生有事?”

    顾则闻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有些失态,斟酌着开口,“董安年,是你什么人?”

    董青岩心下了然,“是家父。”

    顾则闻愣了一秒,笑了,“难怪,你们很像。”

    “您认识我爸爸?”

    “大学同学,不过很多年没见了,你爸爸这些年还好么?”顾则闻平静的回答着。

    “挺好的。”

    董青岩本还想问问这人的名姓,好跟父亲说一声,却被唤声打断了。“小岩,做什么呢?”来人正是他的老师,杨少珍。

    “老师。”

    顾则闻看着迎面走来的杨少珍,眉头微动了动,“杨老师,许久未见了。”

    杨少珍注意到了顾家老六,当即眉峰一挑,皮笑rou不笑的咧了咧嘴,“有什么好见的,我还怕瞎了眼睛呢,你倒也不用叫我老师,我可当不起。”

    杨老师平素虽然傲气,但董青岩却没见过杨少珍这般恶言相向的时候。

    这两人之间有恩怨么?

    董青岩没敢插话。

    “杨老师何苦说这话。”

    杨少珍冷哼一声,“我这是哪里说错了?便是说错了也轮不到你教训我。”

    “不敢。”顾则闻垂眸。

    杨少珍拽了一把董青岩,“回去了,老师在找你。”说罢又瞥了一眼顾则闻,“这宴会没有门槛就是讨厌,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爬进来。”

    这话里的阿猫阿狗显然是在说那位先生。

    这样的话,很严重了。

    董青岩不敢停留,连忙跟上了杨少珍的脚步。

    顾则闻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脸上晦暗不明。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了?离那些人远远的,不要轻易的沾染,表面上瞧着光鲜亮丽,指不定背后做什么龌龊的事。”杨少珍忍不住指责起来,董青岩也只是低头受训。“特别是那个姓古的,他能存着什么好心思!”

    董青岩下意识抿起了嘴,却没有搭话。

    杨少珍也不忍苛责他,又安慰着,“你还小,那些事不重要。老师不会害你的,你好好的做该做的事,以后自然会有好前程等着你的。”

    之前杨老师,就是这么跟他说的。

    用词用句大差不差,具体的意思很明确,好好学习,远离古定玉。

    他知道杨老师不会害他,也一直在为他着想。

    但他也知道古定玉不是坏的,并没有害过他。

    【古家那污糟地里能长出来什么好东西!】杨老师那时便拿这句,堵了他为古定玉辩解的话。

    古定玉没有做过什么,也不像人们印象中的富家子弟,没有不学无术,也没有目中无人,他们彼此最多的交集,无非就是古定玉风雨无阻的等待。

    那样无望的等待,却不见古定玉有厌烦的神情。

    他有时看着古定玉,会觉得很难过,若是他,必然不会这样无意义的等。

    董青岩打开了屋子的灯,将背包放在了椅子上,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放在书桌角落里的那本钜宋广韵。

    之前他百般拒绝了这本书,古定玉却顽强的拿着书给了他一次一次又一次,最后某日他在回宿舍的路上,瞧见了这本书,孤零零的放在了路边。

    他当时猜测古定玉在附近,就是希望他捡走,但他左找右找没看到古定玉的人影后,又不敢确定了,便只好把书带回了宿舍,想着下次见到古定玉的时候,把书还回去。

    结果,自那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古定玉了。

    他偶尔也会想,古定玉去哪儿了,在做什么,大概是等得烦了,等的厌了,所以不等了吧。

    这本书,也不知该还到什么地方去。

    【……表哥也有自己的婚约对象……】

    顾浩荣的话冷不丁的出现在了脑海里,董青岩不禁皱眉,疲惫的坐了下来。

    既然有不得不承担的婚约,为何来招惹他呢?

    杨老师说的很对,那些人表面上总是装的深情款款,背地里不定就藏了一颗肮脏的心。

    他曾经以为古定玉是不太一样的,现在看来,都是一丘之貉罢了。

    莫名的有些渴了,董青岩又挣扎着爬了起来去烧水。

    若不是古定玉那样执着的等了小半年,也不会惹得众人在背地里风言风语的传他跟富家子弟卖身陪睡,甚至有人问到他头上想要约个一夜情的,简直是不知所谓。

    谣言甚嚣尘上,哪怕杨老师出面平息过,却怎么也止不住那些人的口舌,宿舍里的人们都避之唯恐不及,仿佛他是什么蛇虫鼠蚁,沾染上一点便会霉运临头。

    他不胜其烦,便搬出来住了。

    其实归根究底,这件事与古定玉的关系也不大,自从杨老师收他当学生后,那些胡说八道就已经开始了,便是没有古定玉这桩事,那些人也会找别的事来编排他。

    总是避免不了的。

    茶壶里的水翻滚起来,尖啸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倒了杯水,将茶壶放到了窗台上,晃眼间才看到马路对面的人行路上有一道人影,穿着深色的衣服,戴着兜帽,似乎在看这边,注意到被他发现后,便低着头急匆匆地离开了。

    他愣了一会儿,直看着那道身影拐到了别的地方去,才端起了杯子回到了书桌前。

    那人是谁?在看什么?

    总不会是在看他吧?

    董青岩不觉自己有些可笑,疑神疑鬼的干什么呢?

    杨老师给他布置了不少课题,甚至是王教授都会特意安排每周一个小课题,与其想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先把手头的作业写了。

    杨老师的课题好说,都在教学的范围内,王老爷子就不一样了,在课本里,又不在课本里,出的问题又刁钻又尖锐。

    且得慢慢写呢。

    顾浩荣烦了一天,好不容易才从六叔手里逃出来,躲到了庄睿这儿来,倒了大半天的苦水。

    “端午订婚,小暑结婚,为什么这么赶啊?”皇甫还是很同情顾浩荣的,虽然他老爹也时常催婚,但大哥二哥都是自己找的媳妇,哪像这样那么早就定好了嫁娶的人选,青梅竹马的两个人还好一点,顾浩荣这样的,真是太残酷了。

    幸好他家对子孙后辈没有这样的要求。

    顾浩荣撇撇嘴,“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定的日子。”

    瞧着怨气难消的。

    “他们需要的不是我,只是婚礼上那个叫新郎的东西,和另一个叫新娘的东西能够摆在一起,完成所谓‘婚礼’的仪式。”只是恰好他是那个新郎,而王姑娘是那个新娘罢了。

    庄睿听了这话,也不觉叹气,“你没跟那个姑娘多交流感情么?”

    顾浩荣哂笑,“人家是千金小姐,家教甚严,约都约不出来,还交流个屁的感情。”

    “就算是利益交换,也不至于连面都不露吧?再怎么说,以后也是你们两个人一起生活啊,彼此不应该多接触多了解?”皇甫实在不懂。

    “理解岔劈了吧,重要的不是我们以后的生活,真正重要的是顾家和王家的婚礼。”顾浩荣说起这些东西就觉累得慌,摆烂了,“可能人家姑娘也不想见我,挺好的,我不喜欢她,她不喜欢我,多公平。”

    “那你们结婚以后怎么办?”皇甫皱眉,这样的婚姻,能长久么?

    “凑合过呗,又不能离。”顾浩荣无奈的笑笑,这样的婚姻,除非是一方倒台那样巨大的变故,否则是要绑定一辈子的。

    皇甫愕然,嘟囔着,“那也太惨了……”

    “珍惜吧,你以为谁都能像你俩一样,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顾浩荣摇头哀叹。

    “那小玉跟你情况一样呗。”

    诶,说起了古定玉,顾浩荣顿时就精神了,“不一样的,他比我还惨,你看我是有婚约在身,甚至马上就要进坟墓了,可古定玉是啥情况?他连婚约都是去年才知道的,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甚至连人家姑娘姓甚名谁,高低胖瘦都不清楚,这才叫盲婚哑嫁,我顶多算是包办婚姻。”这年头,不比惨都活不下去。

    幸好还有个古定玉比他更惨。

    “说起来了,我今天还见着董青岩了,那小嘴厉害的,以后铁定比王家的老爷子骂人还要狠。”

    王老爷子并看不上他,仅说的几句话,也都言外有意,话里有音。

    他要不是文科生,大概都琢磨不明白王老爷子在骂他什么。

    庄睿倒是知道杨老师是那王老教授的学生,带着董青岩去倒也正常,“你没跟杨老师说话?”

    顾浩荣哼声,“快算了吧,咱们那一届,也就你能入杨教授的法眼,他老人家都不记得我是哪根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