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T GALA,善见城一年一度的时尚慈善盛会。表面上衣香鬓影,暗地里波谲云诡的名利场。老钱新贵粉墨登场,或各领风sao,或针锋相对,槽得激情四射、怼得火花乱溅。只是区区4个小时,足够给各大媒体的娱乐版、财经版,甚至社会观察版贡献整整半年份的素材——

    哪位名媛穿了什么重工高定,谁和谁多对眼了半秒,甚至哪家掌门和哪家首脑就什么话题多聊3分钟,都足以引起时尚圈的滔天巨浪,社交媒体的鬼哭狼嚎,乃至股票大盘升高走低。

    今年提维迪家独生子和释提桓家两位公子同时出现,着实把见惯大场面的各路记者惊得下巴落地、人仰马翻。提维迪家独子阿修罗和释缇桓家小公子帝释天穿同款高定礼服,一黑一白,一个身高腿长,一个玉树临风,适配度几乎是在低调官宣。纵观全场,再找不出比这更青春逼人的一对璧人了。记者们纷纷捡起下巴和相机拍照,镁光灯砰砰作响,闪电般雪白雪亮。几乎冷落了站在弟弟旁边穿着善见城传统omega礼服的释缇桓家大公子忉利天。

    话说,有好事者暗暗咬起耳朵。谣言如同电闪后姗姗来迟的隐雷,在坊间隆隆传递。诶,你听说没,这两家不久前组局,本来是要阿修罗和忉利天相看的,结果好死不死,哐当,帝释天来了。啧啧,这简直是无数喜闻乐见传奇故事的开头,比如陪朋友试镜反被录取,陪闺蜜相亲反被看上。

    甚至,还有些风言风语。咬耳朵的八卦者不敢再议论,只是贼溜溜瞄忉利天腰身。可惜omega传统礼服外褂是高腰款,从上腰线就开始开衩,内衬的阔腿香云纱下装行云流水,自有一股动若扶风的风流情态,让觊觎者看不分明。

    帝释天进了大厅直奔甜品台,被阿修罗不动声色拽住衣领,强他与自己一道,同各路人等衣冠楚楚进行商业互吹。忉利天落了单,婉拒了几波大献殷勤的alpha,自己溜去偏厅躲静。倦意融融,omega抿了一口手里的无酒精鸡尾酒,盘算着等会早点离席——最近没前2个月吐得那么厉害,但依旧犯睏。止住孕吐恢复胃口大概得益于弗栗多回了善见城……呸,杀千刀的alpha!忉利天把鸡尾酒里的橄榄咬得粉碎,胆小鬼!大傻瓜!跟踪狂!短命鬼……骂到这个词他忙又掩住嘴,交叉手指,这个不算。alpha前几天在SHELL总部门口撂倒那一摞保安的闹剧历历在目,忉利天重鼓怒气,可恶,明天一定要去申请一张omega保护令,不能让他接近自己50米以内!算了,200米以内。还是100米吧……

    “忉利天!”突然有人亲亲热热喊他。靠在大红色天鹅绒古董沙发上假寐的忉利天抬眼,维亚斯家的alpha,端着两杯酒,殷勤地递上来:“我看你喝完了,再给你送一杯来。”

    “谢谢。”忉利天接过来。

    见他接了那alpha喜不自禁,凑近了一点,神神秘秘:“无酒精的,我知道你现在不能喝酒……”

    “有心了。”忉利天依旧端着普度众生的笑容,抿一口,百利甜,以为我甜口就会喜欢喝这种齁甜的玩意?

    他不奇怪现在会有人知道,善见城这么大,但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个家族,流言蜚语悠悠众口,他并不十分在乎。况且怀孕这事,时间久了自然会被看出来。

    “我这次学成归来,大约不日就要掌门立户了。”alpha没走,抓着帽子站在他面前,“忉利天,你还记得小时候梅厄夫人的夏令营吗?”见他一脸茫然,alpha继续说下去,“那时候我们8、9岁吧,那个‘勇敢者挑战’夏令营,你当时,天哪,破解迷宫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光。anyway,我想说的是,我从那时候就对你情根深种。”

    哈,又来一个。忉利天抬身微笑:“真是承蒙错爱。”

    他穿的手工传统礼服,白绸底上用珍珠和碎钻绣了释缇桓家族的莲花纹样,不动的时候浑身素净、端庄秀雅;一动就暗香浮动波光粼粼。alpha显然已经被孕期omega浓香的信息素蛊惑上头,说得话更加没边没谱:“忉利天!不是错爱!我是靠着对你的思念熬过无数孤苦的夜晚。”忉利天皱眉,你搁这给我抒情哪。“现在,哪怕你怀着来路不明的孩子,我也愿意成为他的父亲。当今社会,对于未婚先孕的omega并没有那么友好。你不用独自承受,我自愿为你做这些……”这一番自以为是的表白又真挚又离谱,并且真他妈的自大。自大到忉利天,伶牙俐齿的忉利天,竟一时震惊到语塞。见他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alpha以为自己“英雄救美”打动佳人,甚至幽默了一下:“这一胎嘛先不管,只要你下一胎是我的就好。”

    ???

    Fuck u!

    Fuck u!

    Fuck u!

    omega脑海里浮出斩钉截铁的三个短句。

    这场合不太合适翻脸,忉利天恶狠狠微笑,心里盘算着怎么把这个蠢货搞到破产。那人——大抵脑子已经被荷尔蒙烧成浆糊了——居然色欲熏心上来捏住他的手行吻手礼。维亚斯家的alpha攥着omega细长柔软的手,粉色的指尖,修剪得干干净净的指甲,涂着亮闪闪金色的指甲油,还有一股浓郁的花香气。忉利天被这alpha信息素熏到想吐,要抽回手,但神魂颠倒的alpha却攥得更紧。他先是试探地吻了下他戴着的莲花纹家族戒指,马上就要对手背大亲特亲……

    “请您自重!”omega突然手上一轻。有个高大alpha上来一把扯走了维亚斯家的,“突然就凑上来,有得到人家许可吗?”

    维亚斯家的被扯一趔趄几乎跪倒。alpha高高大大挡在他前面,黑色礼服,漆黑长发,像一堵实墙。

    “好了,阿修罗,别为难他,让他走就行了。”

    “没听见我哥说的吗?!要不你现在体面走出去,要么我让你飞出去!”

    重新安静下来,忉利天扯过一条毯子擦手:“难为你了,阿修罗。这么多偏厅,居然能找到这里来。”

    “不是我一间间找的,”少年人摸摸鼻子,“那个,有人说你在这里……”

    有人影在厅门口一闪,犹犹豫豫,最终下定决心站到他视线以内。

    高个子,黑礼服,银色头发,暗红眼睛。忉利天闭眼,扶住额头。

    “哥!”阿修罗还以为他不舒服。那个人比阿修罗跑得更快,瞬间扑到他跟前:“忉利天!”

    “别碰我!别靠近我!”

    alpha一僵,手停在半空。过了好一阵,满面怒容的omega抬起脸,冲阿修罗:“你可真是个好弟弟啊!”

    “啊哈哈哈,”阿修罗干笑,挠挠后脑勺,不自然地手搭凉棚,发现了什么似的,“啊啊啊,帝释天在切人家主办方的礼仪蛋糕!我得过去阻止他!哥我先走了。”

    两个alpha无声交换了下眼神,阿修罗眼里全是“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飞也似跑了。

    一高一低两个人沉默了一阵,忉利天主动发难:“你自己走,还是我叫人把你轰出去?”

    弗栗多走了,往前走了几步,半跪下来,用手撑住沙发边缘——当然没碰他,但把他整个人环住了。

    “我不走。而且,我不认为这个场子里有谁能把我轰出去,即使你算上阿修罗。”

    攻击性十足的信息素浪潮一样扑过来,每一个毛孔都像落潮的海草般被滋润了。他本来就是一株水生植物,这两三个月快被旱死——高适配度带来的“本能”的吸引。在耶路撒冷,或许就是这样的“本能”,让我一厢情愿地错读成爱情。

    落在沙发上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小心翼翼一点点凑过来,离他搭在沙发上的小指头只有半厘米的时候停住。 “忉利天……”alpha喊他名字,声音沙哑,单凭这声音来判断,他就知道分开后他过得也不好。

    送我走的是你,留在耶路撒冷的也是你,那你凭什么,这么坦荡地来告诉我你的哀伤?忉利天用力眨了几下眼睛。

    “怎么比在耶路撒冷还瘦了……”

    他鼻子一酸,眼睛彻底湿了。

    他是太平盛世的难民,服着爱情的惨无人道的徭役。无人的地方还能咬牙硬撑,听到这句,委屈堆山撒海地扑来。他想撒娇,想哭诉,想冲进他怀里让他好好抱抱自己——omega垂下眼睫,头一次,他在爱情里为自己流泪。

    激素让人脆弱。忉利天迅速抹掉眼泪,重新露出微笑:“提维迪先生,说到底,瘦没瘦,这和您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抬手摸上自己肚子,恍然大悟的样子:“您是担心TA吧。那向您汇报一下,TA很好,我都有定期去检查。”

    “忉利天!”alpha低低吼了一声,委屈、懊恼夹着愤怒。痛吧?受到伤害了吧?omega又痛又爽又得意,我还能让你痛,别想让我一个人痛。

    “提维迪先生,”忉利天乘胜追击,“您的举动真真让人迷惑。突然从发誓绝对不会离开的耶路撒冷来到发誓绝对不会回来的善见城,誓言和行为都让人觉得十分费解。何必用这样两头都是谜的谜题来为难人呢?尤其是为难我这样一个既弱小又因为怀孕精力不济的omega?我不知道您千里迢迢跑来是要找什么,但我可以肯定我不欠你什么。”

    他站起来,翻了个漂亮的白眼:“既然在耶路撒冷你千方百计赶我走,既然我这么不配出现在你面前,那现在就让我走啊!”

    我赶你走?!

    还千方百计?!

    这恶意栽赃的胡说八道让弗栗多目瞪口呆。

    忉利天趁他呆,真走了。不过他走得很慢,给足了身手敏捷的alpha反应的时间。还没走出半包围的沙发,弗栗多又直着胳膊挡在他前面,胸膛起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刚才像温暖洋流一样的信息素突然烧了起来,似乎连空气都点着了。忉利天今天第一次对上弗栗多的眼睛,红色的眼眸仿佛燃烧的火球,眼仁上满是血丝。他心里咯噔一声,第一反应是要逃。可alpha重重的喘息宛如巨龙的吐息,火绳一样,一圈一圈把他捆得结结实实。omega只觉得手脚都要软了,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站着。

    “我、赶、你、走?!”

    弗栗多因为难以自已的情动和难以自抑的愤怒涨得满脸通红,恶狠狠朝omega压去。忉利天不自觉往后一缩,后背抵上沙发扶手。“别碰我”的魔咒还在,弗栗多到底没有越界分毫——只是他已经退无可退。

    +++

    他从来没有想象过他们的重逢。

    佣兵不配有未来,而王子渡劫后理应回到他的圣殿里。可是,看着他因为消瘦好似大了一圈的眼睛。碧波盈盈的眼睛躲闪得像被星光打碎的湖面,涟漪一圈一圈,回荡着虚张声势的倔强和不为人道的委屈。那委屈把他心都要揉碎了。他想抱抱他,想亲亲那股熟悉的,薄荷般凉沁沁的茶花香。弗栗多低着头,鼻尖萦绕的浓烈信息素搞得他灵魂都要飞起来,即使再颠三倒四,他也不能任由他颠倒是非。

    “我从来,没有赶你走……”他不想赌气了,他要和他好好说话。

    “那天下雨,我溜进机场,偷了一套地勤的衣服。你的航班,天知道我多希望它会延误……那样我还有机会看看你…那架大播音,我站在飞机跑道上,看着它飞过来,看着它在我头顶缩起起落架。你走了,你回到文明、富饶,又没有战争的地方去……多好。我对自己说,多好,你喜欢下雨天,那天耶城就真的下雨了……”弗栗多鼻头通红,鼻翼像一头吐不出来火的蠢龙那样不停翕张,眼睛红得要滴下血——他知道自己这样有多蠢,多可怖,忉利天似乎被自己这幅尊荣吓呆了,呆若木鸡地看着他,使劲眨巴眼睛。

    “所以,你怎么骂我也好,恨我也好!但你怎么能说我赶你走!你怎么能!忉利天!你根本不知道。你离开耶路撒冷后,我连家都不敢回……那里到处都是你,你摸过的,你用过的,你穿过的衣服!甚至你走过的地板!”一只伴侣被猎走的受伤野兽,转着圈儿,压低声音,从喉咙里刺啦刺啦地嘶吼。耶城的小小花园是最最甜蜜的牢笼,那里头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他曾经彻夜在门廊下徘徊,不敢进去。他趴在门缝上找那溜出来的一点点茶花香,又怕这次吞得多了下次就没有了。他在自家门口慌慌不定,坐立难安。“我去舒瓦茨那里,我去妮娜去法瑞尔那里,我要他们陪我喝酒,喝到天明。好长一段时间,我似乎成了一个不需要睡眠的人。直到他们也受够了我,把我一脚踢出来。但我能去哪里呢?我去老城的街道,我神经病一样骑摩托去伯利恒,我想起你以前说‘耶路撒冷独占世间九分美’,但现在呢,它什么都没有,没有你它什么都不是……”

    弗栗多知道自己说得颠三倒四,毫无逻辑。以前伶牙俐齿的omega可喜欢揪人speech的逻辑错误,可忉利天没有嘲笑他,他只是瞪大眼睛,像被猎枪锁定的小鹿那样定定看着他,似乎连呼吸都停了。

    “然后我突然收到那封邮件,你弟弟,叫什么来的?帝释天,发邮件给我,”那篇邮件宛如一枚巡航导弹,隔着大洲大洋精准打击把他轰得粉碎,“他说‘你们这些alpha’,‘即使不想负责任,但好歹寄点信息素过来’,他还说‘你知道他孕反有多辛苦吗’?天啊!”弗栗多吼了出来,音节从嗓子底漏出来,这种糟糕的破音足以让人哈哈大笑,但没有人笑。接着alpha哽住了,他呼哧带喘地盯着眼前人,下巴不停地颤:“别人都知道,都知道!他们都知道!你怀孕了,你辛苦,你难受!就我不知道!你——”他手搭上沙发背,上面的那个铜饰几乎被他捏断,弗栗多无语轮次,只会发出单音节,“——你!”

    “够了!”负隅顽抗的omega脸白的像纸,突然眼珠子骨碌一转,“所以你是指控我没告诉你,没让你这个父亲有知情权。所以你千里迢迢回来善见城就是来怪我咯!”

    他这颠倒事实的无理取闹实在是有够——换了别人他早就上手痛痛快快揍一顿!他恶狠狠看着那双又傲慢,又自以为是,还特么胡说八道的绿眼睛,简直想把心当场挖出来给他看。

    “你以为,我就没有感觉是吗?”那个铜饰彻底被他掰断,掉在地上哐啷一声,“忉利天,你以为——”

    “只有你在爱?只有你在乎?只有你——只有你?”他不知道怎么说了。如果是忉利天,大概能滔滔不绝引经据典说上半个小时。血管在他耳边搏动,浓得过分的香气大概已经把他脑子烧开了,他只想在这味道里打滚,他只想把他——

    “忉利天!”

    “忉利天!”他焦躁、没头没脑地喊他名字,“我不是没有感觉,我不是冷血动物!”他想把他的手抓来扣在心窝,让他摸摸自己狂热的心跳。

    “格林威治时间9月10号上午十点钟,是你们SHELL‘高密度转化率清洁核能设备’发布会。”忉利天一脸迷惑看着他,不晓得他说起这个走过场的发布会是为什么。“我看直播,看录播。翻来覆去看,一帧一帧看。因为你在发布会上加起来有2分45秒的镜头!我边看边想,你用命保住的设备,为什么你站在那帮老头的后面?可摄像机又多爱你啊,即使站在后排,它还给了你那么特写……”

    他压得很近,空气里似乎裹着太多的风和电,浓烟滚滚。气压好低,忉利天腿软得站不住,扶住沙发背一点一点坐下来。

    “我恨他们对你不公,又恨他们对你偏爱。我翻来覆去看,翻来覆去,整个人都魔怔了,你知道我最后在想什么吗?”

    omega往后仰,贴在椅背上,他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倒了。但他的alpha不依不饶,依旧黑云一样压上来,是,他没碰他,但已经把他逼得无处可躲。或许在这段感情里,弗栗多是又被动又逃避的那一个,但是,忉利天想,但是,他确确实实,从来没有不真挚、不勇敢。

    “我在想——我带着科尔,法瑞尔,只要我们三个人,只要我们,就能把你从那个安全漏洞百出的发布会上绑走。”

    “哐啷!”弗栗多把另外一边的铜饰也掰断了。

    他的两只长臂龙的巨翼一样撑开,眼睛里闪着不顾一切疯狂的光,“你看着我!”他厉声要求看上去像要散架的omega,“看着我!忉利天,我告诉你!我只想,像恶龙抢回自己的财宝那样。把你从那个傻逼发布会抢走,带回耶路撒冷,带回家,让所有人都再也找不见你,看不见你。我会用结结实实的铁链子把你锁起来,锁在床上,然后,cao你,往死里cao你——”

    “again,again,and again——”

    他机械而愤怒地说着最下流的情话,如同出了BUG的人工智能。忉利天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弗栗多,穿着文明社会的高定礼服,像土生土长的善见城绅士,包裹的内里却是一个能够杀掉一切,能够吃掉一切的可怕魔物。而,这个魔物,天啊,忉利天头昏脑涨地想,他——是真的爱我!

    omega伸出手,一把扯住alpha的领带:“既然这样!”他发现自己已经哑了,甚至只能用气声,“既然这样,现在,你为什么不把我从这个无聊的派对上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