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众里寻他千百度

    “不用不用。”沈旭峥忙拽住她，仍忍笑藏謔，连哄带诈，“这么多没人会发现啦！大不了发现了再付钱。”

    孩子老实，依然害怕地“可是”，但也不知道他到底走哪顺的，想偷偷还也没辙。又被他瞧着手表催：“快点啦，珍宝展要开始啦！”

    这片历史文化街区，素以分布密集的洋房公馆知名。在风云变幻的年月里，遁世的遗老、下野的军阀、权势炙手的新贵，统统在此比邻。到如今风流云散，豪华依旧，只不过变成了一间间小资情调的商店酒馆咖啡厅。还参照街区整体风貌，在一旁建了个大型购物中心，外观复古，名字却潮得很，叫什么“J&W”？

    “叔叔，那什么意思啊？”英文渣指着偌大高悬的发光字母，搞不懂商场缘何取这古怪名字，也不怕影响生意。

    “不懂呢。”学霸耸耸肩，“joy   and   wonder？”

    “哇！叔叔你好聪明！”学渣眼里溢满崇拜，脱口道，“他们没请你写广告真是损失！”

    学霸十分不屑：“嘁！我才不要告诉他们，你才是我的joy   and   wonder。”

    珍宝展就设在J&W里。

    文物毕竟贵重。为求万无一失完璧归赵，也让游客参观体验良好，展区被围上了，且特别限制了入场人数，要在网上提前预约，才能凭号观展。

    饶是这样，入口外也排了九曲十八弯的长龙，等候的人头乌央乌央地攒动，如洪水般汹涌。

    就在商场安保主任艰难地调度手下维持秩序时，猛地看到一个人头很眼熟。他擦亮眼睛，搞没搞错？怎么总裁也搁这排队？又擦擦脑门的汗，再定睛看，哦，总裁还搂个漂亮的小姑娘有说有笑，一脸溺爱，小姑娘还时不时踮脚啄啄他，给他美得啊，眼里跟有蜜似的！好吧，虚惊一场，老板还没无聊到搞突击检查的份上，单纯是脱裤子放屁闲得蛋疼，来排队看他自个儿的收藏！

    但表现还得挣嘛。主任悄悄知会其他同事，老板在！打起精神！都别掉链子！

    正式开始后，严若愚竟被第一批放进去参观，没想到自己运气能这么好，抱着男人奖励了好几个啵唧，直夸他号抢得好。看到玻璃柜里的文物，又哇哇惊叫，连呼“大手笔”。有连枝如茂树的铜灯、陶灯，宋元明清好几朝的上元灯彩图、行乐图，名家手书的元宵诗文、信札，甚至有亲吻的画像石、秘戏俑，臊红了不少人的脸……

    但，逐一看过后，观展的人渐渐起了疑怪——无论如何数、如何对，厅内所展，都只有十八个，第十九个，怎么也找不着。再三向工作人员询问，来来去去也只有一句话：确确实实有十九个珍宝。

    “无语！这都能上当！”

    “额…免费的，也不能算上当吧……嗐，也不差这一个，算了呗。”

    “免费就能忽悠啦？”

    “就是！老实写十八，我也会来看啊！搞得现在……”

    有意见的人越来越多，甚者当场发微博吐槽了。

    对数字钝感的严若愚，首先介意的倒不是十八还是十九，就是奇怪，这展览怎么没看到结语？虎头蛇尾的，唉，到底是商场，不如博物馆专业哈……

    “baby，想不想看第十九个珍宝？”忽听沈旭峥悄声问。

    她回头，映入满眼神秘而笃定的笑，觉得哪里不对，未及细思，就被他牵去出口附近，在一面白净的墙前站定。然后，手里提的小鱼灯被他熄掉了，随之，墙四周的灯光也灭了。晦暗中，只有那双爱怜蕴笑的眸子依旧熠熠如星，她不明所以，但被眸光引导着往墙上看去。

    “呀！”

    只一眼，她便害羞捂住了脸。因为墙上打了投影，影的正是她刚生下来，在医院照的人生第一张相。绿白条的床单上，浑身赤条条，一头黑乌乌的胎毛湿湿脏脏的，皱巴巴的小脸上眼睛还睁不开，傻傻地张着血红的小嘴，肚子上新剪的脐带还没结痂。

    厅内顿时sao动起来，方才议论纷纷的人也被吸引过来，跟着好奇，不是看文物吗？这是几个意思？眼尖的更发现，相片一角还有几行模糊的字迹：

    皎皎圆魄，

    照临下土。

    嘉此元夕，

    诞降爱女。

    于是有男生趁机跟女友卖弄学问：

    “嗯～这应该是诗经体～”

    “sao体听过吗？跟sao体也差不多～”

    “古代元宵就叫元夕……”

    旁人听他头头是道，大概也懂了，相片里的女娃娃生在元宵，今天也是她生日。

    “baby，那是谁呀？”

    “哎呀你赶紧关掉！醜死了！”

    “我不。你先回答是谁。”

    “你关不关关不关……”

    “好好好……”

    围观人群就看前头那女孩捶着男人又笑又恼，而后投影也一帧帧切换起来。娃娃不再赤条条，穿上一身身花衣裳，一岁岁长大，葫芦头上长出乌油油的小辫子，皱脸巴子像花蕾般绽开，眉眼比洋娃娃都漂亮，时哭时笑，越长越高。直到出落成亭亭玉立，画质也陡然清晰了，镜头语言亦从“我的爱女”变成“我的爱人”。但自始至终都是——我的珍宝。

    照片映到最后一张，梅花边少女回眸那一笑，看呆了众人，也包括少女本人。

    “baby，第十九个珍宝，就是你啊。”

    男人適时地在她耳边低喟，然后揿亮她手里的灯笼，墙上不见了照片，替以展览结语，揭晓一切。必然是稼轩那首妇孺皆知的《青玉案》起头，其后写道：

    「不必在展厅里费心寻觅第十九个珍宝了，此刻与你执手相看含情无限的，就是上天赐予你的珍宝，独一无二。若那十八个见证逝去时光的文物，再珍贵也有价，如何珍存，终将湮灭，无论展出多少回，与你的缘分，都不过匆匆一瞥。只有第十九个珍宝，才永属于相知相爱的彼此，至情无价，与天无极。望君珍惜，愿有情人长相守。」

    “呜呜好浪漫，生日求婚吗？”

    “那女生好幸福，换了我要感动哭死……”

    “啊啊啊亲了亲了！”

    “我天！那男的也好帅啊我要死了！这下我他妈该羡慕谁？”

    “身高差好萌！我先嗑为敬！”

    周围人群又sao动了，有人甚至举起手机要拍那对拥吻的爱侣，不过工作人员立马上前礼貌制止了。

    “是你们老板的求婚现场吗？”

    “谢谢，无可奉告。”

    “要我说什么好，你们老板真大方，求婚还请我们看展哈……”

    “呜呜有钱人好残忍，骗狗进来杀！”

    “啊我不管！我也一定能遇到我的第十九个珍宝！”

    “都别拦我！我现在就发微博跟我的第十九个珍宝表白！”

    张陶陶在队伍里排着无聊，刷手机玩，边刷边跟室友庆幸：“我擦！原来今天这么大个场子，全特么是给他们老板求婚用的！刚才第一波进去的，虐老惨了！还好咱俩号靠后……”

    “哎，你看那谁？”杨天天扯扯她，又冲远处招手高喊，“严若愚——”

    两位“真凶”一走近，张陶陶立马打听：“你们几点进去的？看没看见，居然有人求婚啊？”

    “哪有求婚？搞错了吧。”严若愚忙笑着岔断，还瞟了男人一眼。

    “不是啊！我刚刷到的！”张陶陶将手机给他俩看，“可惜没图没真相……所以才问你们啊？”

    沈旭峥随手划了几下，唇角不觉扬了扬，然后还给她，随口问：“你们还要等多久？”张陶陶给他看号，他又看看表说：“这有的排呢，先去看烟花吧，展览随时都能看，烟花只有十八分钟。而且最好到蔷薇公馆那边，观景最佳。”语罢就偕着严若愚离开了。

    望着相偎渐远的背影，张陶陶茫然问：“那还排不排？”

    杨天天推了把眼镜：“还排毛啊！你信不信求婚的就是咱沈大亨？”

    “嘶……我可以信。”张陶陶半疑惑，“但不记得小婶婶生日是今天啊……”

    这个疑点要待叶慧宁来解开了。她们约去蔷薇公馆附近会合，一看盛瞻淇也来了，还铁青个脸，杨天天绝望扶额：“不是叫你支开他吗？”这小老弟等下要是搞个小破坏，沈叔叔不拆了她们啊？

    叶慧宁也苦张脸：“我尽力了，甩不掉啊……”

    “你们看见他求婚了？”小老弟劈头盖脸就一通吼，气冲冲就要往里闯。

    “不是！靓仔你先听我讲！”杨天天急忙张臂拦在他面前。

    张陶陶也拽住他，还摸摸他起伏的胸口：“无图无真相！这不还在猜测吗？再观望观望，万一不是呢？”

    “废话！”盛瞻淇一把?开她手，“这条街就是他跟我大舅一起开发的！不是他还是我舅啊？”

    张陶陶手一疼，精神随之一振：“我说你谁啊？人家两口子要求婚要开房，关你鸡儿事？看你也是个阔少爷有头有脸，都明白拒绝过你了，你怎么还死乞白赖非要当三啊？”

    “呵，我当三？”盛瞻淇被骂到笑，手指指自己，旋又指着公馆那头，厉色道，“你知不知道那狗男人有老婆？”

    这一问堪比核爆，三人俱被炸懵，但同一刻，只听头上响起“啾”一声尖鸣，举头已见漫天星光雰雰洒落，璀璨填满了眼。

    转瞬即逝的美，总有将人定住无暇再理馀事的魔力。

    待最后一束光焰在夜幕上写下“延寿长相思”几个字时，杨天天头低不下来，手却拍上小老弟的肩，喃喃道：“你讲得对，不是他，还是你舅啊。”

    —————————

    作者：秘戏就是春宫啦，秘戏俑，顾名思义啦……

    必然不是求婚现场啦，就是过个生日……唉，甜不了多久了，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的血雨腥风啊……写到这边还真是舍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