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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美人浮生(下)

    接下来的几天陆琛慢慢歇了下来,公司已经陆续放假了,尽管公司还积着很多事情要陆琛处理,不过陆琛自己给自己放假了,而且赵婶请了三天假,桑梨需要自己照顾,他也想和桑梨单独过新年。所有人都会在过年的时候闲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也会回到家和最亲近的人开开心心过年,听说这是外国人所不能理解的中国习俗。

    怕除夕的时候超市都关门了,陆琛决定在除夕前一天去一趟超市。这两天的帝都又开始下雪了,他怕桑梨出去冻着,又不放心桑梨一个人在家,思前想后还是给桑梨裹得像个粽子出门了。街上已经冷清了好多,商场好多人在准备年货,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桑梨被厚重的羽绒服裹着难受,在车上就想脱下来,车里空间小就忍了下来,这会儿商场里暖气开得足,桑梨感觉更像蒸桑拿了,额头上出了汗把碎发黏在皮肤上,背上也是黏黏的,难受得很,于是把外边的羽绒服脱了,拿在手上。那羽绒服和桑梨人差不多长,拿在手上脱到地上,桑梨折了两下抱在怀里有点抱不住,站在原地和衣服打着仗。

    陆琛刚去取推车,一转眼就发现桑梨离了自己几米远,赶紧把推车扔了回去拉桑梨,“怎么把衣服脱了?”

    “热”桑梨压着衣服,想要把羽绒服压实了些好拿着。

    陆琛手长往旁边一伸,把自己刚刚取好的推车快人一步从其他人手下拉了过来,“放里面吧”,从桑梨手里拿过她的羽绒服。

    “我们先去买菜吧,想吃什么?”陆琛现在不管放开桑梨了,一手拉着桑梨一手推着车。

    “随便”桑梨还是没什么兴致似的。

    “那我们先过去看看”

    陆琛在生鲜区来回,每见到一样东西都要问一下桑梨,桑梨都是冷淡的回一句“你自己看着买就行”,尽管这样陆琛乐此不疲,慢悠悠的逛了一下午才买好东西。买好出去付钱的时候,在收银台旁架子上摆了几个小红灯笼,还剩着几个花灯。陆琛看见桑梨看了几眼那些花灯,桑梨刚刚见什么都没兴趣,这会儿难得有东西能让她看两眼。

    陆琛伸手拿了一个兔子形状的花灯,“喜欢吗,我们买一个回去”,陆琛拿到桑梨眼前。

    “我要”桑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个小孩不知哪里钻出来的跳起来就抢,“我的”。

    “我先拿到的,小朋友”桑梨喜欢陆琛当然不想让,把花灯拿高了一点。

    “给我,给我”小孩子哪懂什么道理,只知道自己喜欢就一定要得到,过去拉扯陆琛,“明明我也看到了”,大叫着就要哭出来。

    桑梨很少见小孩吵闹,慌了神,“你给他吧”,伸手去拉陆琛,小孩可能家长不在附近吵闹起来也没人过来劝,桑梨怕小孩继续哭闹起来不好收拾,“我不要,快给他”。

    陆琛最烦无理取闹的小孩了,一生气没管他,“结账”。小孩儿不知道是被陆琛吓到了,还是没得到那个兔子灯,“哇”地一声瘫坐地上大哭了起来。收银员刚给前边那位结完账,一低头就看见一个小孩指着陆琛手上的兔子灯在哭闹,“先生,对面年货区还有一样的,先把这个给这个小朋友吧,不然影响着别人了”。

    陆琛不想退让,可桑梨却觉得有点难堪,“哦,好”,伸手把花灯从陆琛手上抢下来给了小孩,“给,你别哭”,桑梨有点恐惧这种被人注视的感觉,也害怕小孩的哭闹的样子。

    桑梨本来直接想让陆琛结账就走的,可是一抬头看见陆琛脸色不大好,“我们过去看看”,小心翼翼的说,陆琛没动,又继续试探着问,“还可以看看有没有其他需要的”。

    “对对,看你们连春联都没有买呢,那边都有”收银员赶紧打圆场,“推车寄存在这里,挑好直接过来结账就可以了”。

    “好吧”终于陆琛愿意动了,桑梨赶紧拉着陆琛走了,一堆人看着还以为他们大人欺负小孩。桑梨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了看陆琛,他从来都是想要的就要握在手里,才不管对面是谁。

    也许是过年买的人太多了,春节画报和装饰区都被挑得差不多了,春联都没有看起写得好的了,不过小兔子花灯果然还有,桑梨就拿了一个,然后拿了一串小红灯笼,“再拿几个这种小灯笼吧”,其实桑梨不知可以挂哪儿,只是觉得陆琛脸色阴沉想要缓和气氛,她不想再像在收银处那样被人注意着。

    不知道是为了哄自己还是为了安抚小孩儿,桑梨活跃了点,陆琛乐于见这样,于是顺水推舟慢悠悠的挑着,“这个春联都不好”,拿起来又放下。

    “哦”桑梨小声应着。

    “要不,我们自己写”陆琛在下面翻到空白的红纸,四处张望看有没有颜料和笔。

    “哦,好”桑梨突然像很久以前一样乖顺,“这里有金粉颜料”桑梨从旁边架子看到写春联的工具。

    “这个黑的墨水也要一点,这个方纸可以写福字”陆琛翻了一下,“要不要多拿一点?”

    “不用了”桑梨挑了几张纸就拉住了陆琛,家里根本没有几处可以贴的,陆琛的公寓完全西式的装修风格,贴多了感觉会不伦不类。

    陆琛心情好了,也就没说什么,开开心心的挑了好几个花灯说要等到元宵的时候放在桑梨房子里。陆琛拿着一堆东西,拉着桑梨,低头看着她,其实这一趟出来还是很不错的。

    除夕那天陆琛很早就起来了,先给桑梨做了早饭,等桑梨吃了就张罗着要写春联。这个除夕其实有些不一样,陆琛明白桑梨和自己心里都很不痛快,尽力让自己表现得喜悦,希望可以感染桑梨。

    桑梨果然从超市回来之后又恢复了冷淡的样子,陆琛带着自己写春联的时候也不想动笔了,勉强写了个福字,写得不是很好就去一边坐着了。

    “写得听好的,贴我房间门上”陆琛拿起来看了看贴到自己的房间门上,桑梨写得听规整的,但是女孩子的字似乎都偏于清秀而少了一点遒劲的力道。“我们一起写一个贴在大门上,然后我再写一个贴在你房间门上,好不好”陆琛拿着纸过来,抓住桑梨的手带着桑梨写了起来。陆琛写字就很有力道,桑梨见过他写钢笔字,像字帖一样,很漂亮,没想到他写毛笔字也很漂亮,一个福字强劲有力圆润饱满,确实比外边卖着还要好看。

    “一起去贴?”陆琛似乎觉得是两个人的年节,所以要两个人一起做每一件事情。桑梨也没拒绝,不过也就是帮忙拿着一下福字。

    “春联写什么?”陆琛问,他们后来只买了一副,觉得只有大门可以贴。

    桑梨摇了摇头,她是文科生,平时也挺喜欢传统文化的,但是现在也没有什么心情想对联。

    “那就写简单一点吧,我们一起写的就已经非常有意义了,内容写得简单点没关系”陆琛说,“那写什么呢?写……”

    旧岁随冬去堂堂,东风送春意潺潺。

    如果一切好与不好的事情随着时间流逝就好了。

    早上简单的装饰了一下新年,下午的时候陆琛就去厨房了,他想要做一桌丰盛的年夜饭。桑梨在陆琛还在厨房忙着的时候,冒雪出门了,她踩着积雪顶着风跑去小区花园中央,不久前看见的山茶花现在开得更好了。桑梨伸出苍白的手摸了摸鲜红的花朵,冰凉细腻,看了一会儿,选了几枝,然后抖掉压在花枝上的雪,折了下来。桑梨读小学的时候,更高更远的深山里来的其他民族的同学告诉她,他们逢年过节会折山茶花回去插着,祈盼幸福安康,桑梨想在寒冷的冬天能绽放鲜红热烈的花确实是如神明一般神奇的存在。

    桑梨拿着折好的花回去的时候,正好撞见陆琛穿着单衣匆匆忙忙下楼来。陆琛在厨房炖好汤,出来客厅一看发现桑梨没在客厅看电视,鞋子外套不见了,以外桑梨走了,顿时顾不上其他,直接跑下楼来。陆琛刚到楼下,看见风雪中桑梨抱着一束鲜红的花往自己这边跑,恍惚间似乎看见好多年前的夏天那个抱着一束玫瑰花站在公司楼下笑吟吟的等着自己的桑梨。

    桑梨走近了才看见陆琛站在楼下,风雪打在他身上,一下子就白了一点,“你怎么站在这里?”

    “我从厨房出来看见你不在客厅急坏了下来找你”陆琛把桑梨头上的雪轻轻扫去。

    “快回去吧”桑梨见陆琛穿着单薄站在楼外不动就推他。

    陆琛突然不知道怎么了,猛的把桑梨抱进怀里,一只手把桑梨的脸抬起来,桑梨来不及惊慌就看见陆琛的脸凑了上来。陆琛明白他们之间仍然有冰雪未消,但是看到桑梨拿着花跑向自己就感觉迷乱了心神,他动情的吻着是桑梨,不管发生什么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还拥有桑梨。桑梨还是不愿意和陆琛太亲近,推了好几下没推动,被陆琛禁锢着,被他深吻着,温热的唇舌一点一点的侵犯着自己竟然让自己慢慢迷失了,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像突出重围般奔涌而来,直到陆琛放开她也没有消去。

    陆琛惊喜桑梨没有拒绝自己,让他像舔了蜜糖般满足,深情的看着桑梨湿润的眼睛。桑梨看着陆琛没有波澜,不逃避不回应,抱在胸前的花被两个人之间摩擦挤掉了几个花朵,掉在地上打破了宁静。

    “我陪你再去摘几朵”陆琛把花朵捡起来,花朵被挤压得花瓣都碎了可是那么鲜艳。陆琛站起来就要拉着桑梨往外走,桑梨感受到陆琛手掌的温暖看向他的时候他单薄的衣服被化了的雪湿润了点。

    “先回去穿衣服”桑梨拉住陆琛,陆琛回过身来,疑惑的看了看桑梨,他沉溺在欢喜中没感觉到冷。

    “好”两人先回去了,手却没有再放开。

    陆琛回去把厨房的火调小了,然后穿了外套出来,桑梨就一直站在门口等。只要看到桑梨站在原地等着自己,陆琛突然觉得许久以来的阴霾都已经消散了,这个异常孤寂的除夕并不糟糕。

    两人这一次折了多一点,高处的枝头上的山茶花开得最好,陆琛凭着身高优势轻易就折到了,两人折了半天的花,回来的时候一手拿了一束,而另一手紧紧牵着。

    桑梨把山茶花精心插在花瓶里,等陆琛准备好年夜饭的时候,就把山茶花摆在餐桌正中间。满桌的美味和山茶的芬芳一起飘散在屋子里,似乎是温情美满的味道。陆琛看着山茶花映着的桑梨,她没有往日的活泼笑意,可是也看不到阴沉与冷漠。

    春天一到,冰雪就会消融了吧。

    晚上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在窗前守岁,帝都的除夕看到烟火爆竹,从电视机里的倒计时才知道新的一年来了。“以后的每一个新年都要一起过”陆琛拥着桑梨在怀里一起看着窗外雪簌簌落下,“这应该是冬天的最后一场雪了”。

    “嗯”也已经很深了,桑梨突然觉得有些累了,像是撑不住了般往后靠了点,把头靠进了陆琛的胸膛。

    新年后,桑梨虽然也活跃了点,时不时会在客厅和阳台坐上一会儿,但是始终还是不喜欢出门,而陆琛年后就忙了起来,有时候早上回杭城晚上又回来,几个月下来病后养起来的气色就消沉下去了。

    三月份天气暖洋洋的,桑梨直接在阳台晒着太阳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披了毯子,陆琛坐在身边看着笔记本电脑。

    “醒了?”陆琛的声音有些疲惫,他昨天早上一早就去杭城了,本来应该呆两天的,可是他急着回来,也不管公司一片怨声载道一整天的和公司高管开会听报告,晚上有不睡的把所有的项目企划书、公司报表等事情处理好,早上和公司里的几个经理交代接下来的事情马不停蹄的回来了,根本没有休息。

    “嗯”桑梨看着陆琛憔悴的模样,他似乎年前就这样了,没有了在她记忆深处里高贵凌厉精神踔厉的样子。

    “睡迷糊了?”陆琛看桑梨眼神迷离,把手里的事情放下,抱着桑梨亲了亲她的眼角。

    桑梨避开陆琛的吻,把脸埋进陆琛胸膛里,久久不起来。

    “怎么了”陆琛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点不知所措。

    “回杭城去吧”

    “嗯?”陆琛愣了一下,脸色突然变更暗淡了,苦笑着,“我好不容易才赶着回来,你又要赶我走吗?”

    “我和你回去”桑梨一直把脸埋在陆琛怀里,她没有什么眷恋的地方,也不想陆琛这样卑微的顺着自己,细想来很多时候自己根本没有选择,也不想做困兽之斗了。

    又是一年清明,白驹过隙,可两个人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陆琛的别墅许久没有人住,不过陆琛让人经常打扫所以倒也不冷清,而且院子里随着春风生机盎然,桑梨在院子里种的花草还有两颗月季活着,还长出了点花苞。桑梨走进自己的房间,一切陈设如同她离开的时候,没有任何移动,床上还摆着那个兔子玩偶。陆琛原本想让桑梨和他一起住,但是以前两人热恋的时候桑梨也有自己的房间,如今又是这样的境地,也不适合cao之过急。

    “还满意吗?要不要给你换新的?”桑梨虽然回来了,但陆琛知道两个人之间还是有些裂缝。

    “不用了”桑梨没有感觉熟悉反倒有些陌生,不过自己也不在意了,她找不到自己了也不会在意生身以外的东西了。

    陆琛把以前在别墅里做事的人全遣散了,然后以三倍的高薪让赵婶从帝都过来照顾桑梨,桑梨不爱出门了,陆琛也不允许任何人过来打扰,如今与过去不同的是这里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

    午后的阳光特别好,桑梨吃完饭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坐着,抱着兔子玩偶慢悠悠的荡起来,脚触不到地面感觉人都是飘着的,空中飘着几朵白云,日光耀耀,是春天最好的时候。不知道荡了多久的秋千,桑梨被暖阳晒得恍惚起来,一阵飞机的轰鸣声突然从白云中传来,她抬头眯着眼睛看却看不到任何飞机的影子。

    陆琛从公司回来,一进门就看见桑梨坐在秋千上朝天空张望。

    “看什么呢?”陆琛顺着桑梨的视线看了一下只看到蓝天白云。

    “刚刚听到有飞机的声音”桑梨说,“没什么了”,什么都看不到就不看了。

    “在家无聊吗”陆琛想起来桑梨似乎回来后就没有出过大门,“下午我们出去走走?”

    “不了”桑梨被晒得懒洋洋的,根本不想动,而且她确实也不想出去。

    “你不开心的话告诉我好吗”虽然桑梨留在了自己身边,陆琛总还是觉得不踏实,“你想做什么告诉我好吗,我一定帮你实现”。

    桑梨其实从帝都踏上回杭城的旅程时突然清醒了一下,想着自己要不要再去找个工作,可是很快这个想法就被浇灭了,她累了没有力气再去应付工作,她不知道自己能否走出陆琛掌控的世界,也无法预料是否还会有变故让自己无从应对,让两个人再万劫不复。

    桑梨抱紧了手中的兔子玩偶,想想手中的这小玩意儿也是奇妙的东西,没有思想却让人怜爱好好地对待不受一点风吹雨打。“我现在挺好的呀”桑梨笑了笑抬头看着陆琛。

    陆琛看着桑梨久违的笑容,忍不住把人抱起来,“我现在也觉得很幸福,每天回来就能看到你”,陆琛把桑梨抱到和自己面对面,亲了上去,细细地吻着桑梨柔软的嘴唇,“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幸福的在一起,不会再有人让我们分开”。

    “嗯”桑梨点了点头,她似乎没有任何改变,但似乎又变了,她眼里的光不再像以前那样闪耀,兴许蒙尘的明珠需要很久的打磨才能重现光芒。

    陆琛听到桑梨的回答不可置信的松开桑梨看着她的眼睛,桑梨的眼睛看不出他记忆里的羞怯和喜悦,只有冷静的坚定,陆琛觉得这也足够了,“说好了不许反悔”。陆琛迫不及待的捧着桑梨脸深吻起来,桑梨没有躲,伸手抱住了陆琛,让自己被吻得站不住的身体找到依靠。

    陆琛得到桑梨的回应,抱着桑梨继续吻着轻轻躺在被晒得暖洋洋的草地上,此刻突然感觉到背靠着相拥着的真实,像困在命运里的人从缥缈的梦境里找到一块放置躯骸的草地享受阳光赐予的温暖。

    四季交替,寒冬与暖春交换,人的一生也是如此吧,可花开花落如何顺人心意?

    死寂的灵魂飘飘浮浮不肯落回大地,

    看山是暮霭下的巨石,看水是温柔的枷锁,

    时光是鬼怪的魅影,流淌血染的芬芳

    刻下没有答案的轨迹

    听不到希冀的呼唤

    沉溺于微澜死水,心茧野蛮生长埋进骨rou里

    挣扎的触须沿着缝隙试探又蔫灭,徘徊在光与尘的交界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