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别枝 第9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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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正值晌午,日?头最烈。 门前候着的内侍紧皱着眉头,面面相觑着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昭华宫的宸贵妃为面见皇帝给王皇后求情,已经在殿前石板地面上跪了一个上午。 宫人进去通传过几次,光承帝似乎没有见她的意思。 皇帝铁了心的要幽禁皇后,就连最受宠的宸贵妃都?置之不理,可见其决心。 殿前跪着的宸贵妃已经体力不支,整个人面色苍白摇摇欲坠。 偏偏这个时候高公公不见了踪影,一众内侍做不了决定只能干着急。 萧珩得知消息托着病体赶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宸贵妃单薄的身?体颤抖着,神情显得有些焦灼不安,蹙起的眉头周一条皱纹清晰可见。 曾经名?动京城,风华绝代的美人如今也有了苍老的痕迹。 皇城的风穿过周围的树叶缝隙朝他吹来,有一瞬间?的感怀,萧珩心里突然?泛上一阵密密麻麻的疼。 他想起自己?受人冷落欺凌,孤绝落寞的少年时代,想起他坠入凡尘自生自灭时,是面前的这个女人毫不吝啬地给予过他关怀和照拂。 想起他双眼不能视物的那两年,是她寻便名?医动用自己?的嫁妆钱买来名?贵的药材替他诊治。 想起他同萧瑜夺嫡,明争暗斗的那几年,是一向清高不插手前朝后宫之事的她动用一切能用到的关系,为他保驾护航。 他在昭华宫的那几年,她是真心实意的将他当做自己?亲生儿子对待。 哪怕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哪怕他只是一个被半路塞进她身?边,毫无感情基础的落魄皇子。 那些年,萧珩日?日?躺在昭华宫的软塌里,内心满是纠结。 如果不是他们中间?有那么多的恩怨纠葛,如果没有他生母的一条性命横在中间?。 萧珩想,他们应当会相互扶持,是全天下最母慈子孝的存在。 察觉到自己?内心的一点?点?松动后,当时的萧珩以自己?年龄到了为由搬出了昭华宫,除了晨昏定省很少再?去陪伴宸贵妃。 那时的他觉得,自己?生母的一切不幸都?是由宸贵妃而来。 他不断用仇恨提醒着自己?,不能看着自己?一点?点?沉沦。 时至今日?,重来一次在回?首这些往事。 他却发觉,无论是他、是宸贵妃、还是他生母程贵人,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何其不幸,又何其无辜。 说到底,他们都?是这偌大?皇城里不能掌控自己?人生的可怜人罢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此时正在养心殿内高枕无忧的躺着。 内侍的一众惊呼声使得他收回?思绪,萧珩抬眼望过去,见宸贵妃纤细的身?体倒在地上,已经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他没有任何犹豫,径直朝宸贵妃跑过去。 指尖触碰到石板地面时,心里猛地一沉。 过于炙热的温度就是短暂的触碰都?觉心惊,更何况她跪了这么久。 “母妃!母妃!” 萧珩将她扶起来,心急地唤着。 随行的宫人闻声赶来,在一众内侍的搀扶下,将人送回?了昭华宫。 萧珩立在原地,看向宸贵妃方才跪着的地方,久久没有离开?。 良久后,养心殿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宫人走?上前朝他行礼,“七皇子殿下,陛下叫你进去。” 萧珩眉头微蹙,在宫人的指引下抬腿跟了过去。 一只脚刚迈入房间?内,他听见阵阵咳嗽声。 如他所料,皇帝这一次病得严重,整个人精气神也不太好。 他在殿内正中央站定,父子隔着一道帘子,相对却是无言。 半晌,萧珩率先开?口?:“邓砚尘去北境御敌,是你的意思吗?” 光承帝又咳了几声,许久后方才平复下来:“你既想娶靖安侯的女儿,总得先排除些阻碍。” “用不着。” “你说什么?” 萧珩看向他,目光恨决:“用不着你多此一举,我喜欢的人自己?会用心去追。” 光承帝冷笑了几声,“你在太子身?边待的这几年,倒是养成了妇人之仁的性子,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真心,不过都?是权衡利弊的选择罢了。” “那是你,你也配提太子,”萧珩微微抬首,面色阴郁:“我答应了皇兄,要做一个正直良善的人,你的那些龌龊手段今后不必用在我身?上。” “我劝你早日?死?心,莫要插手我的事。我此生,不会同你成为一样的人。” 第84章 启程返回北境的决定下的匆忙, 从兵部交接文书再到备军,一整日邓砚尘都未得空闲。 夜幕降临时,他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沿着东街的巷子走。 凉风习习, 月明星稀。 邓砚尘走得很慢, 他有些犹豫这个时间该不该再去打扰许明舒。 明早就是他离京的日子,他恨不得当?下的夜过得长一些, 再长一些。 不知不觉间, 他行走至高墙面前。 邓砚尘抬首,这个角度依稀看得见许明舒的院子里还亮着灯。 偌大的靖安侯府沐浴在夜色中显得十分安静, 他在墙外徘徊了许久,最终还是下决心做些不太礼貌的事。 邓砚尘足尖点地攀上靖安侯府的墙头,纵身一跃轻稳地落地。 只看一眼, 他在心中安慰自己。 此时此刻, 他宛如暗夜里的鬼魅, 贪恋着头顶皎洁的月光。 许明舒所在的房间内窗是开着的,邓砚尘朝前迈了几步,从他所在的这个角度能看得见她正?背朝着窗,不知在忙些什么?。 烛火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光, 彼时正?值夏日, 少女纤细身姿包裹在单薄的衣裙里, 显得愈发窈窕。 察觉自己不磊落的行径, 邓砚尘耳廓微红, 别开了眼。 许明舒转身时,恰好朝窗外看了一眼, 隐隐约约觉得院中远处有人影晃动。 她歪头, 拿起桌案上的灯朝窗外照了照,意识到那人兴许是邓砚尘。 她突然有些想笑, 半夜翻墙过来不是邓砚尘一贯的行为举止,但倒也不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 上辈子,她同萧珩成亲前夕,他得知消息连夜从北境赶回?京城,翻墙悄无声?息地避开了侯府的人,闯进她的房间。 吓得她还以为是有歹徒进来,险些一剑错劈了他。 今夜他又是这般过来,许明舒猜想,应当?是因?离京之?事,他此刻心里极不安稳。 许明舒推门走出去,行至他面前面上带笑道:“怎么?这会儿才过来,我等了你一晚上。” 邓砚尘望着她,柔声?道:“交代些返程的事,耽搁了。天色晚了,怕你已经休息就没惊动旁人。” 许明舒牵起他的手,望着他眼睛亮莹莹的,“你和我来。” 邓砚尘由着她带着自己绕过层层房间,来到靖安侯府内一片幽静之?地,一座黑色的房间面前。 许明舒后头看了他一眼,随即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内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排排的灵位,这里是靖安侯府的祠堂。 她取了六支香在烛火上燃了一会儿,分出三?支递到邓砚尘面前,拉着他在祠堂前的蒲团上跪了下来。 邓砚尘神色有些茫然,还是跟着她的动作,虔诚地朝前面一众灵位拜了拜。 三?拜已过,她站起身同邓砚尘一起将手里的香郑重的插入铜鼎之?中。 做完这一切后,她满意地回?头望着眼中带着不解的邓砚尘。 许明舒笔直地跪在蒲团上,眸光莹亮望着邓砚尘道“邓砚尘,你想娶我吗?” 邓砚尘看着她的面色一怔,又转回?头看了看面前的牌位,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 夜色寂静,星斗阑珊。 烛火随风摇曳着,映照的她眸光一闪一闪。 邓砚尘侧首对上她笑意盈然的一双眼,沉声?道“想。” 闻言,她欢快地站起身,绕到房门后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壶酒,还提着两?个小酒盏过来。 许明舒再次跪坐在蒲团上,抬手给自己和他各自倒了一杯酒。 “三?媒六聘早就定下了,如今三?拜已过,邓砚尘,你还欠我一杯合卺酒。” 邓砚尘接过杯盏,手有些不自觉的颤抖,“你知道的明舒,我一直想给你最好的。” “我不在乎,”许明舒目光灼灼,“你此去北境不知何时能归,万一你中途变心了怎么?办。” 邓砚尘笑了笑,她总是这样?善解人意。 明明是他担心自己离开京城,京中会有人在他们?之?间横插一脚。。 到了她口中,却成了女儿家的娇嗔。 “所以,这酒你喝是不喝?”许明舒问道。 “我喝。” 说着他伸手绕过她脖颈,在族中亲友面前和许明舒一同饮下了那杯酒。 许明舒笑得明艳,放下手中的酒杯,双手合十看向前方。 “列祖列宗在上,今日我许明舒嫁与邓砚尘为妻,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望诸位能有此见证,今后这个人他是我的了,谁也抢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