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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娇男人最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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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响被带到旧厂街的大门口,送他来的司机传达高启强的话,如果李响不急着上楼,可以在边四处逛逛玩一玩。李响四处扫视了一眼,头顶上是发黄的街灯,还有些老化的电线露在外面;十二月份末总能听见点风声,街巷里也就理发廊还有足浴亮着霓虹灯;行人几乎没有,就他和司机两个人站着。他拿出手机按出时间,还有三分钟就到凌晨一点。

    这个点别说旧厂街了,去市中心也不见得有什么可玩的。

    李响认命似的开始上楼。这地方他来过,第一次遇见高启强就是在旧厂街这栋楼里,被唐家兄弟和同伙欺负得那么惨,那时候谁能想到高启强能有今天啊。

    这么晚了,整栋楼就一户开着灯。李响记不清自己有没有来过高启强这个家,直觉叫他往那户人家走。他特意在黑夜里站了会儿,夜风吹着头发,往远看是正在建设的京海市区。李响这才推开铁门,带出声吱吱嘎嘎的动静。再往里走的门没关,露出一截屋内的暖光。

    高启强多半挑在这教育弟弟,结束以后把自己叫来的目的是什么却不好讲。高启强给李响可怜兮兮地打电话的时候问他还醒着吗,李响说睡着了也不是也已经被你叫醒了吗;高启强和他道歉,飘出一句对不起;然后开始耍无赖,说,那你都醒了,能不能来陪陪我。

    有点起床气的李响不是很愿意。可是他还是来了。出门前看见了别墅客厅地上的纸,弯腰帮忙捡起,瞥见抬头才发现那是一张孕检报告。

    患者姓名那一栏的名字是,高启盛?

    今天一天遇见的孩子也算够多的。

    连李响都对这张报告感到惊讶,愣在原地回忆下午和高启盛的交谈,直到司机进来提醒才把报告放回去。

    那就更别提高启强看见这几张纸是什么反应了。他气得眼前发白,第一个反应叫高启盛跪下;高启盛条件反射似的就要从沙发上往下跪,高启强扶着额头,又呵斥一声,叫高启盛站起来;最后高启盛由着自己性子,还是跪下了。

    “你、你他妈的才多大?你——”

    “哥!我不小了,别总把我当小孩看。”

    “行啊,你是不小了、你现在是本事大了!”高启强一把把人拎起来按到沙发上,继续说,“你找谁不好,你找孟德海?孟德海他女儿都比你大你知不知道?!”

    在官场上能风生水起的人会是什么好东西,一把年纪了还为老不尊。高启盛喜欢胡闹,孟德海真就下得了手?不仅下了,孩子都给下出来了!高启盛有段时间不声不响,高启强以为弟弟静下心知道过日子了,他妈的也没人告诉他弟弟是去勾引坏老头啊。

    “那又怎么样?哥,之前赵立冬怎么我们,你不会都忘了吧?他差点把我害死啊,我咽不下这口气,”高启盛有点急着想争辩,抓着高启强的胳膊认真地说,“孟德海现在是区书记,凭我肚子里这个,以后我们家在京海就可以……”

    高启强实在是不忍心弟弟继续讲下去,赵立冬不是好东西,孟德海也不会多正义,那群人吃人不吐骨头的道理弟弟怎么就不懂呢。他扶着高启盛的两侧肩膀,尽量心平气和地说:“哥哥不需要你为我们做这些事。你听话,我马上找医生,你现在就把孩子打了——”

    高启盛这下也着了急,一把推开高启强,说,我才不打呢!你就当我爱上孟德海了行了吧,就许你们生孩子,凭什么不让我生下来,这是他的小孩。

    高启强气得都开始点头,咬着后槽牙又把弟弟拎起来,说,行、你喜欢孟德海。那你现在跟我回家,去爸妈面前再讲一次这些句话,你问问爸妈同不同意来一个和他们差不多岁数的女婿……

    木门被打开,里面的陈设还算整齐干净,几根香慢慢悠悠烧着,有点长久没人居住的木质气。看来高启强没和弟弟大打出手,无论怎么说高启盛肚子里还有个黄豆大小的高启强的亲侄子呢。李响走进去看了一圈,眼神最后停留在坐在沙发上的高启强身上。高启强怀里抱着件衣服,手来回翻着茶几上的包,看久了忽然有些孤家寡人之意。

    不对。

    “……这不是我的包吗。”

    李响那点看热闹的心全被高启强手上的包给冲没了。再仔细一看那件被抱着的衣服,是很久以前高启强要走的那件他的旧外套。时间过得太久,他自己都没想过这些物品的去留在何处。

    高启强低着头,一件一件翻着包里的东西,说,是的呀,这里头还有你的手表、手机、水杯、警官证、三张银行卡、五张购物券、一封辞职信……

    李响鬼使神差想要去拿,高启强不给。虽然高启强根本打不过李响,但他懂得耍流氓的真谛,这个包就和鱼饵似的,李响冷不丁变成投怀送抱的姿势倒在高启强身上。旧沙发因为两个成年人挣抢的动作吱呀吱呀,高启强一仰头就能亲到李响,所以他亲了。

    李响是早就洗漱完准备睡觉的,到现在嘴里还有牙膏淡淡的香味,薄薄粘着点薄荷的清爽。奈何李响躲得太快,舌尖堪堪相碰就被李响逃开。高启强趁机舔过李响的唇瓣,看着人有些尴尬的小表情,心情都好了不少。他继续逗李响,说,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是啊,这么着急干什么,这些旧东西的价值无非是怀念和感伤,拿回来也回不到从前。李响调整着呼吸,坐直了身体,咳嗽了一下反问道,那你留着又是干什么。

    “我就喜欢藏着。更何况你这包里的确藏了好东西。”高启强手里变出一个盒子,上面刻着金店的名字,李响刚刚平复的心情又被它调起来,呼吸都一滞。

    “……还给我。”李响攥紧自己的衣服,让自己忍不住的颤抖不那么明显。他这次也不直接上去抢,毕竟对于高启强来说,那点金子打的小装饰品的价值根本不值一提。高启强歪着头看李响,没有动作,李响看了眼高启强的样子,深呼吸几下,轻声重复了一句,能不能还给我。

    他似乎被涌上的酸涩裹挟着,想起一些痛苦的回忆。李响抬头往燃香处去看,竟然在害怕高启强会不会又一把火把这些东西都烧掉给他看。

    高启强把盒子丢回李响的公文包里,俯身去握住李响颤抖的手。他说,李响,可是这些都已经过去了。

    李响才不管什么过去不过去,几乎被情绪支配着的李响顺着高启强的手把人推到沙发上,自己跨坐到高启强大腿上,捧着高启强的脸讨好似的亲上去。想要什么需要什么,只要像个荡妇一样分开腿撒娇,这些都是高启强教他的道理不是吗。李响就这样胡乱亲着高启强的脸和嘴唇,把刚刚逃开的唇舌奉献而上。

    那是他买给女儿的长命锁,是李响给他女儿的。

    李响不可避免地想起下午那个孩子,或许那个婴儿真的是高启强的小孩,所以高启强要抢走这枚小金锁送给别人……两个人吻毕拉出细长的银丝,李响用手撑着高启强肩膀,再次祈求似的说,它是我给我女儿的,我求求你还给我。

    “……你拿走了又能怎么样呢。”高启强按住李响准备解开衣扣的手,李响的手还是在抖,大概是那些药物戒断的副作用。后半句话,高总说的好认真,无论怎么听都如刀割:“李响,我们的女儿已经没有了。”

    没有了。

    就像你坚持这么久的正义和理想一样,它们早就消失的灰飞烟灭,它们恨不得把你拉入烈火里陪葬。你为什么要苦苦活在那些废墟里面不肯释然?

    李响没说话,低着头,无措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他真正做错事的那个遥远午后也没有这样的神态,那天他打赢了所有欺负他的小混蛋,他站在办公室门口,抬着头,像个小英雄。

    “我没有在怪你,不许哭。”高启强左手揽着李响的腰,两个人贴的很近。他用右手去抹李响的眼泪,不仅凶人,还要说李响没出息。

    然后李响只能剩下苦笑,他躲开高启强的手——虽然失败了,高启强还是贴着他——点点头去承认那些被拆穿的伪装:“是、我就是很贪心,我还有点,不甘心。”

    他太普通,又太不幸,卷进这样一场理想主义的陷阱。在2000年李响选择飞奔跑向旧钢铁厂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有任何逃离黑暗的可能。李响没有怨恨过安欣,怨恨安欣在电话里的刺激;他也没怨恨师父,怨恨曹闯和赵立冬同流合污;同样的他没有怎么恨过高启强,因为美好与失落功过相抵,爱恨一样不明不白。

    所以失落吧,呐喊无人倾听;所以回头吧,彼岸没有宿命。

    “没事的啊,人活着,贪心一点怎么了,”高启强抱着李响,干干净净的李响身上没有他的味道,alpha的占有欲开始作祟,他的牙齿习惯性在李响腺体处来回徘徊,说话都含糊不清,“其实我那时候想的是,干脆就让你去撞南墙,知道疼了、就会乖乖留在我的身边了。”

    他何尝没想过李响的坚韧呢,高启强几乎要痛恨这群警察的冥顽不灵。比起安欣,高启强更恨李响的选择。安欣是不懂不明白不知人间疾苦因何而生,李响他妈的更讨厌,他什么都知道,他妈的还是什么都要去做。精卫填海,身死不悔。高启强就应该在李响怀孕之后就把人绑架到香港,就算结局都是破镜难圆,至少还有个孩子支持李响活下去。

    不像现在,高启强还是得关着李响,关也关不住,李响真的要走,其实谁也没有办法拦得住。

    “……可是太疼了。李响,对不起、所有的错都是因为我、都怪我、你不要怪自己行不行。”高启强从来没吐露过这些真心话,他实在是被最近接二连三的事折磨得有些害怕。可高启强不能感到害怕,他身边牵扯这么多人,这么多因果,都得他这个alpha顶天立地,作那根定海神针。

    “没出息。”

    李响把刚刚高启强凶他的话还给高启强,就看着高启强眨巴眼哭个不停。谁知道高总是真哭还是假哭,骗人还是骗己。

    世界上最没出息的两个人抱在一起流泪的画面实在不唯美,更何况年纪小一点的李响都要三十一了,两个人的皱纹把这个凄苦的画面弄得有些好笑。高启强这才开始解释那个来路不明的孩子的身世,只三言两语地说,那个小孩不是他的,他活这么久,唯一的亲生小孩就是他们的女儿,他们的女儿还没有了……

    李响嗯了几声,双手的颤抖渐渐削弱。其实活在回忆里的何止他一个人。

    一边说着,高启强一边起身,先把装着金锁的小盒子塞到李响手上。塞完这个还不够,高总翻箱倒柜找出另一个盒子。他没有直接塞给李响,先半跪在沙发边上,拉过李响的手,絮絮叨叨讲,你的东西我都收着的,每一样都在,这个房间有我的以前,也有你的一份。

    “这个是新的……李响,不要拒绝我。你总是喜欢冤枉我,其实我没那么坏……”

    高启强取出小盒子里的东西,摸索着李响的无名指,掌心含着李响的指尖,一点一点把戒指往指根推。他从来没宣之于口的承诺也不管不顾地脱出,反正今天发生的事都徘徊在失控处。没有海誓山盟,这个没有仪式感也没有彩排的近似求婚的活动简直一塌糊涂。这枚准备许久的戒指应该也想不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被送出。

    “相信我,李响,”高启强跪直身体,很少有人在送出戒指的时刻双膝跪地,“如果能喜欢我就更好了。”

    耳边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良久,李响带着叹息的声音从高启强头顶响起。李响问,高启强,你是认真的吗。

    高启强邀功似的点点头,听到“但是”两个字从李响嘴里说出的时候又忍不住要落泪,并且毫不掩盖自己的失落,眼巴巴地看着李响。李响记起高启强总说他像小狗,谁更像其实不好讲。

    “但是……你的戒指,买的有点大了。”

    完了。

    高启强愣住似的眨眨眼,忽得明白为什么刚刚给李响戴戒指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古怪。他这下真的是委屈地不行,抓着李响的手,说,他好像拿错了,这枚应该是他的——

    他们的人生充斥着啼笑皆非的不完满。高启强要去找正确的那枚戒指藏在何处,今天没喝一滴酒倒是显得有些不清醒。

    高启强被拉住衣袖。李响俯身,先没由来地送出一个吻。

    轻轻飘飘,爱意白驹过隙。

    有过一瞬间、一刹那、一分心的时刻,扑通扑通的心跳在说一生值得。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