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醉
买醉
城市另一端。 邓音辞是踩着点到办公室的。 她看了时间，强装镇定地在门外缓了下气。 池骁选的司机果真是赛车手出身，开车技术就跟他本人一样疯狂。 早高峰最堵的时间段，司机居然能把她按时送到水上世界，可想而知她在后座有多少次晕车想吐。 邓音辞好不容易平复呼吸，推门进去的时候，同事们刚好吃完早饭聊完八卦。 她一个人避开热闹，低着头走到里面的工位，暂时没人主动跟她搭话。 邓音辞还没适应上班的节奏，她总觉得自己像个不入流的异类，每次坐在位置上都要游神一会儿，观察看看别人在干什么。 办公室充满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年轻女孩在照镜子补口红，女主管的手机里在放狗血电视剧的广告，等到六十秒一过，大家才慢慢进入工作状态，对着电脑里的表格敲敲打打。 邓音辞不是第一天上班，她莫名想起池骁的话，有些进入不了状态。 池骁说了，她和普通人不一样，所以她会学别人，下意识地想要让自己融入进群体。 真是糟糕，让他猜中了。 邓音辞把电脑屏幕亮度调到最低，用系统先给打印机安排一千份任务，接着开始浏览邮轮公司的官网。 她纯粹是好奇，池家公馆那么一大艘游轮究竟是什么来历。 反复对比后，她在一家北欧轮船制造厂的官网看到了她印象里的大船。 来历真是不少，按照商业用途算，这个吞吐量的邮轮只被一家美国公司买去三艘，专供佛洛里达总部的度假航线。 邓音辞瞥到官网上有邮件，寻思着北欧人出了名的效率低，索性发了份邮件说她要买船，询问报价。 令她想不到的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对面十分钟内就回复了她的邮件。 大意为：这艘游轮的型号已经被某位亚洲富豪买断，您和他所处同一洲际，我们不能出订单，但您可以订购别的船只。 邓音辞心想，池骁他这土匪当得也挺逍遥自在，有钱有地独占一方，不用看谁的脸色。 她记起他高高在上桀骜不驯的样子，妖冶地笑了。 可惜这笑容也持续不了多久，她忽然想起昨晚的事，心情沉重地打开另一个搜索界面。 池城水族馆。 洪嘉对旅游景点的网站都有要求，水族馆的官网做得全面，邓音辞很方便就找到了演职人员的列表。 池城临海，又是经济最发达的城市，水族馆里也造得先进，人鱼表演是很多游客必来打卡的项目，女演员穿上鱼尾与海豚徜徉，空灵而飘逸。 邓音辞看到现在这位女演员的资料。 二十二岁，戏剧学院毕业，非常漂亮，属于人群里过目不忘的漂亮。 时过境迁，每一位在水族馆扮演美人鱼的女演员，应该都这么漂亮。 只是，谁也不会想到，漂亮也能惹来横祸。 土匪抢亲的故事，池骁mama离开的现实…… 邓音辞一度认为这些轮回的宿命不会在池骁身上重演，毕竟按照那些绯闻传言，江婉一是他的红颜知己，邓音姿是他的白月光，他何必再去抢一个不爱他的女人呢。 邓音辞身处局中看不清未来，只能唏嘘不已。 嘶，喉咙还是疼。 女人清冷的眉目里带着妖冶，她揉了揉酸疼的颈项，最终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事情上。 …… 等临近午休时间，邓音辞独自去了趟后门的海洋保护中心。 这次她一个人来，水幕以下成片深蓝色的观景玻璃对她而言多少有些压抑，她试图把注意力放到那条虎鲸上。 断了鳍的虎鲸还在接受治疗，不过它知道自娱自乐，会在有限的天地里变换着泳姿玩儿，时不时跃出水面，把专家都吓了一跳。 邓音辞有心事，情绪也更古怪。 她在想，虎鲸内心真的快乐吗？她看不出来，人类也只能通过他的行为来判断，却无法读懂它的内心。 一样的道理，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很了解池骁，有时候道听途说明白了他正在经历的痛苦，她又觉得不是很了解他。 她没见过池骁mama，没见过池骁十四岁那年萎靡不振的样子，她自己的十四岁就足够糟糕了，糟糕的经历甚至可以往前追溯得更早。 邓经恺在她面前一直是个不称职的父亲，她记不清他具体是哪天离开家里去跟黄珍过日子的，那种情绪伴随着她的整个学生时代，直到邓经恺用贺毓岚的病情要挟她来偷账本，她才彻底看透了。 原来，男人不爱一个女人，真的可以亲手送她去死。 邓音辞没什么资格谈爱情观，她只是明白简单的道理，父母关系对后代的影响非常大。 她妄加揣测，池骁小时候受到的熏陶，大致应该是“男人爱一个女人，就要不顾她的意愿把她抢回来，等到她不堪忍受地离去，留下无尽的创伤”。 邓音辞想，凭她的微薄之力绝对治愈不好池骁的心结，而她能做的，就是打开手机，找出贺毓岚的号码，发了一句话。 【mama，我想你了】 幽蓝的水箱玻璃，是一面一百八十度的镜子，倒映出邓音辞和虎鲸。 他们明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却成为了彼此的对照。 …… 邓音辞是个不合群的人，她一连错过集体早餐和午餐，同事纷纷都问她去哪了。 普通人对哑巴总是有种莫名的关心照顾，即便邓音辞生了一张冷艳的脸，同事都爱拉着她聊八卦。 不因为别的，哑巴是最好的听众，还不会把听到的消息随便传出去。 为了准备池港的庆典，池家名下的产业最近都在做准备，一个公司至少出一个节目，今天中午申报节目单，邓音姿作为实习生本来不用上台表演的，可她很真诚地报了演唱曲目，破例想要和江婉一合唱。 邓音辞自然不用凑热闹，她听说这两天彩排的节目都要给池骁过目，祈祷他千万别记得自己这号闲人。 “诶你今天喷的什么香水？发我呗，好好闻的奶香味。” 同事推推她的胳膊。 …… 面对这种死亡问题，邓音辞实在回答不上来。 她以为，只要远离池港的风波中心，她也可以同样平安地度过这个死亡周。 池骁总不能闯进水上世界抓她，她夜夜加班留宿周边的酒店，虽然憋屈了些，但至少能保证人生安全。 可池骁是什么人物，有关他的一举一动不出半日就能飘进她的耳朵。 第三天，邓音辞就听说他在彩排节目的现场被惹怒了。 同事都觉得很奇怪，那节目就是个很简单的合家欢舞台剧，不知道哪里触了池骁的霉头，他当场离席，连下午的财务例会都没去。 年轻男人，情绪不稳定，好像在可包容的范围内。 邓音辞边听同事聊天，边点开跟池骁的聊天框。 他几乎不会主动给她发消息，他喜欢更直接的交流方式，比如当个强盗，骑着摩托在桥上拦截她。 邓音辞见没有他的消息，自我安慰道，他情绪不好，肯定有的是人安慰他。 又轮不到她去。 直到下班时间，天空不作美，瓢泼大雨瞬间而落。 邓音辞必须打车，她对着窗户思索了会，最后把目的地改成了池港。 就去看一看。 看一看，她就死心了。 “音辞小姐？您怎么来了。” “访客？没有，池少这一下午都没有访客，他就在公馆的房间里。” 保镖在安全入口遇见她，恭敬地和她打招呼，回答她的疑惑。 邓音辞没带伞，她撩了撩微湿的长发，站在雨里不知该进该退。 “音辞小姐，您要进去坐坐吗？” “池少看见您会高兴的。” 是么。 她恍惚地想。 那就进去坐坐吧。 池家公馆。 卧室房间拉着厚实的窗帘，邓音辞走进去第一眼就看见地上的酒瓶。 空气是死寂一般的寂静，男人靠在桌子边像是喝醉了，背影空洞麻木。 那只装着虎鲸的水晶球，在地上到处滚着，凌乱无措。 邓音辞走过去，第一件事就是探池骁的鼻息。 他什么时候这么狼狈了？他不是一直很健康么，连碳酸饮料也不喝，关起门来买醉算哪回事？ 她不由得蹙眉，确定他还活得好好的，就想离他远点。 忽然，他抓住她的腕，将她整个人压在身下。 情绪就像大海一样将她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