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相框/隔门叹息
破碎相框/隔门叹息
地板上散落的玻璃碎片也被宁霓打扫干净。于是那一片彻底清净,现在什么痕迹都没留下。但是宁霓也没有再去找照片的心思,离开了书房。 桌上的手机仍然散发着幽幽的光,表面清晰,像不知名的视线在注视着她。 郁原。她又默念了一遍自己丈夫的名字。冲动之下拿起了手机,她想要当面询问郁原。询问他明明认识郁楚,却一直放任事情发展……但这也同样会把她送到无路可退的去处,几乎可以说是不打自招。 不熟悉的家,和她从未真正认识过的郁原。恶寒从她的手心和额头涔涔滑落,僵硬的身体试图隔绝这种令人生恶的感觉,但丝毫不见作用。这个时间还是书房,“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好像摔在了地板上。 她像惊弓之鸟,蜷缩在客厅沙发的一角,像是在等着什么东西尽快过去。摄像头已经比她先一步知道了书房发生的事情,郁原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她,从客厅到书房。不到十米的距离,但她却用了比平常慢了好几倍的时间。 忍着心脏的悸动,她终于到了响声的源头。地上摔裂成木条的棕色相框已然失去了作用,支离破碎。只有黑色的盖板还在尽职尽责地覆盖在照片之上。 宁霓后退一步,随后小心地压着裙角,缓缓蹲下去,伸出手指从那些碎裂成冰碴的玻璃上掠过,小心捻起夹层的边缘。翻过来,是比她年轻几岁的宁霓和看上去略显阴郁的郁原。那时他们对彼此都一无所知,但她居然也并不在意那些。但郁原好像要比她更熟悉她自己,不如说他出现在宁霓面前的时候就好像一个完成体,工作地点和宁霓的很接近,租住的房子也和现在的婚房挨得不远,从外表乃至表现出来的内在性格,都好像是按照宁霓的偏好生长。 这种不切实际的联想很快被宁霓否决掉。城市很大,她自认也不算特殊,相遇只是一种偶然。 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指腹不自觉按着照片的一角,忽然的刺痛让她忍不住撇了手,松落的照片向下飘落,暂时盖住了摔裂的相框。一粒摔碎的玻璃碴切开了她的血rou,鲜红的血珠成线坠入地板上。 收回的 手指兀自不住抖动,宁霓慢慢抬起手腕,那滴血最终还是落在了照片外缘的地板上。 被夹在相框里的照片仍然如新,但她和郁原的时间一直向前。覆水难收,她忽然想到了这个词。不知道何时吹过来的风,将他们看似亲密的照片吹落,被固定着的照片终于重见天日。 客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宁霓顾不上这些,急匆匆地接了电话。是公司来的电话,叫她临时过去顶一下人手。挂断电话的时候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不快,正相反,它给了她一个能够从家里面正大光明走出去的理由。她的动作很快,因为公司那边催得很,但是书房就来不及收拾,照片也只是放在旁边的书桌上,来不及作更多的处理。 她简单换身套装,头发挽起来画个淡妆就出去了。房间里再次空无一人,本来上锁的杂间门被推开,郁原游弋着朝书房“走“去。 在监控里和实际所见的情形终归是不同的。他慢慢幻化成人形,站在宁霓半小时前曾经站过的地方,把那张他和郁楚的合影拿出来,新找的临时相框终于还是露出来一点违和感。他和郁楚以这样一种事先未曾料想的方式单方面见面,郁原冷淡的瞳仁里涌上几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小霓,你是因为什么而那样恐慌?以至于一张合照就能让你如此心神不定?让你动容的是谁,是我,还是郁楚? 但他的心思也不在那张和郁楚的合照上。而是向里面又走了几步,正好停在宁霓未来得及收拾的相框残迹前。 他低着头慢慢弯腰,珍而重之地捻起照片,一滴眼泪擦过照片少许褶皱的边缘,滴到地上散落的木条旁边,那滴泪也很快消失不见。 那是他们第三次见面的时候的合照。日子很平常,所以他看见有新人摄影师愿意练手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向宁霓提起来,”我们也去照张像“。也许是那天天气很好,广场上的人群也很悠闲,宁霓也没有表现出来戒心。这是宁霓保存的那一份,之后他又偷偷地找那个摄影师,把底片也要了过来,又洗出了几张照片放在他的小屋子里。 可是他的回忆现在就在书桌上躺着,一个人现在在书桌前看着,另一个已经从这间房子里走出去了。 他走到客厅,以一种主人的姿态慢慢逡巡了一圈。宁霓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都处在他的监视之下,家里的一切也根本不会发生什么变化。但他却把这个视作必须要做的事情,最后停留在沾染她气息的沙发上。平板上的红点时 隐时现,郁原看见她慢慢朝着公司的方向走去,看起来电话确实是公司那边打来的。 郁原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本来他并不打算提前回来,但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途径郁原所在的楼层,宁霓不禁抓紧了提包的把手。这次并不能算短期的出差留给她的时间细数竟然也没有几天, 而且她每次起来的时候都能发现卧室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尤其是床,枕头和床单的位置总是会有改变。是她的错觉,但残留到唇上的冰凉触感又并非完全的虚假,像是完全清醒的梦。 她决定今天晚上去找郁原,至少也要在电话里旁敲侧击一下。 电梯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下到了一层,加重的引力感把她拉回了现实,她忙里偷闲给郁楚回了消息。 :这次的时间可以往后推迟吗? 郁楚那边回消息倒是回得很快,“可以,我这个星期也在外面学习,下个周日才能回来。” 无端的让她想起了那张郁原和郁楚的合照,和近乎相似的理由。宁霓有点恍惚地想着,几乎以为自己得了妄想症。她刚刚坐上公寓的电梯,手机就弹出来一条微信。出了电梯之后她才有手去点开。 郁原的,”进度提前了,我今天晚上回来。“ 半夜,还是比她预料的时间更提前一些?宁霓的心里猛然下沉。她还没有来得及接受郁原和郁楚是兄弟的事实,她的丈夫就比她预想的时间要提前回来。 她刚刚在自己家门站定,旁边的电梯已经停在了她所在的楼层。宁霓正准备回郁原的消息,听见后面的脚步声,似乎在拖动什么东西,接着就是温煦的男声。 ”小霓?” 门锁打开了。宁霓在前,郁原在后,他拖着小号的行李箱,看起来也是刚刚回来的模样。他看上去状态还好,虽然不能说是神采奕奕,但要比临时被call去加班的宁霓好多了。宁霓把包放在玄关,郁原还体贴地告诉她你先过去,他还要回几个同事的消息。 水珠泠泠地从她的额头滑过,宁霓才模模糊糊地想起来自己出来太早,书房里的东西还没有来得及收拾。出来的时候郁原还在用平板看着东西,她想了一下,顺手去了书房。 连照片都重新夹在另一个相框里,规规矩矩地摆到书桌上方最显眼的位置。 郁原还在客厅,只穿着衬衣,听见宁霓向他走过去,按灭了平板问她,“我记得你今天不上班的。” “公司叫我临时过去,抽不出来人手。“她盯着书房门口的视线太过明显,连郁原都看得出来。 “刚才我去书房找东西。”郁原对着她,”我看见照片放在桌子上,相框也摔在地上,所以收拾了一下。”他接着又说,“没事吧?” “没事,”宁霓摇头,“下午公司来电话,来不及收拾就要走,本来想着晚上回来再收拾的。”为了缓解尴尬,她努力把问题引到其他方向上去。“出差了在那边过的怎么样?你之前基本上每天都要打电话过来,我在这边也能知道你的情况。” 郁原半侧着身子听她讲话,他重新按亮了平板,冷色调的光线和暖色调的光线一起重塑了他的微表情,模样有点陌生。他淡淡地说,没有什么新鲜的事情,每天都是开会,陪客户,所以也并没有什么事情要和你说。 就算是她对郁原再陌生也能听出来郁原应该不想和她继续再说下去,脸上有点讪讪。“客户和经理那边应该还有消息,你先去回他们吧,我先去卧室,忙完了我们继续聊,好吗?” “嗯。” 这次郁原终于正视了她。 她的气息越来越淡,郁原闭上眼睛,烦躁地把平板丢到一旁。 隔着摄像头监视宁霓的时候他能做到平静。 但宁霓在用自认为瞒骗得很好的演技在面对他。 他想他应该愤怒,然后说自己并没有出差,她去诊所的时候他就在外面看着。尽管他的伪装经历并不能预演宁霓接下来的反应,他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但他仍然选择装成是真的出差,然后再回到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