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异乡
董北山带回来一个女孩这个消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说大不大,是因为正头董太太不在跟前,董北山有几个身边人自然是合情合理无可指摘,华碧挑出来的两三个公主,万家送过来的周绾,现在不过多了个七宝送过来的小丫头,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说小不小,是因为毕竟得了董北山的青眼。一下飞机就拉着手,董北山还时不时哄着小丫头说笑,俨然一副浓情蜜意的样子。 此时董北山和傅煜然两个单身汉都住在江北区的别墅,两栋三层别墅之间用一个大花园相接连着,共赏一潭清池美景。但董北山也为以后考虑,尤其是眼瞅着李大小姐后年年关就要嫁过来,因此在群力的东西两处风水最好的地儿起了楼,预备着盖新房。 董北山牵着青萝的手进门,王妈和李姨都上前去接着行李,董北山看了一眼问,“小绾呢?”王妈李姨默契的交换了个眼神,遂由王妈小声提醒,“周小姐这几天去吉林了,应该和您说了。”董北山这才想起来,匆匆看了眼周绾在手机上的留言,说是回万家一趟。 董北山先脚进门放下东西——当然了,没松开青萝的小手,傅煜然就提着准老丈人给的内供酒过来给大哥接风。看到了董北山身边站着的小树桠高的女孩,问,“这是哪来的啊?” “我是青萝,我是终南山来的!”青萝大方地介绍自己。董北山交代了王妈给青萝安排客卧住下,准备几身衣服,做点软和的饭食端上去吃。 青萝倒是听话,跟着王妈上前走,只是急急添了一句,“我要吃冰淇淋球。”王妈听了一耳朵,虽不知这位小丫头是什么身份也会将会是什么造化,但她见多识广,也不怠慢,客气答应着,“青萝小姐,我们先吃点鸡汤面垫垫肚子,家里暂时没有冰淇淋,我给您做杨枝甘露行吗?” 青萝没听说过杨枝甘露,但一听就想到了观音大士瓶里的玉露,那一定是好吃的,她舔舔嘴唇,用力点头:“好!”又补充:“我姓许。” 王妈从善如流:“好的许小姐。” 只有董北山和傅煜然俩人的时候,傅煜然主动为董北山斟酒,问的话也大胆起来,“大哥又有新人了?”董北山的杯沿稍稍高过傅煜然:“别让他们在外面瞎说啊,我还想着给小姑娘送到长春住去呢。” 傅煜然就凝神听了董北山给他讲这小姑娘的来历,董北山隐去了那二十个字没说。 “请个先生来给看看手相呢。”听说青萝大概没有八字,傅煜然就这样提议,倒不能怪他心思多,万一有心人做文章,这姑娘跟他大哥不合,那岂不是妨人害人么。董北山无可无不可地一点头:“你定。” 送走傅煜然,董北山惦记着刚来的青萝,怕小姑娘不适应。他去了三楼的西侧卧,发现屋里关着灯没人,心想这女孩儿不会想家或是后悔偷偷藏起来了吧。董北山又下二楼找了一圈,最后无奈回了自己的主卧准备拿着手机喊人去找青萝的踪迹,一进门他就发现不对,三两步走过去掀开被子,青萝正躺在里面。 董北山这下可懵了,他对天发誓没有这个念头,这小女孩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想到青萝出身,大概也无人跟她说男女大防之类的话,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青萝倒是爬起来,身上穿着的依旧是从终南山带来的衣服,一套亚麻布短褂短袖,阿姨给她找出来了几件周绾的衣服,虽然是好衣服,也都是新的,可是青萝不喜欢穿别人的衣服。 “你怎么才来?快来睡,你的被子滑溜溜又凉快摸起来像在小溪里洗澡。”青萝反复摸着被料,爱不释手,恨不得拿脸去蹭几下。 “谁告诉你这是我的屋?”董北山哭笑不得。 青萝理直气壮又把被子拉回头上:“我看着阿姨拿你的行李进了这屋的。” 董北山不得法,板起脸了说了她一顿,告诉她不能随便跟人睡一床,又好言好语安慰了她几句。看她委屈,蜷缩在被子里不动装小蘑菇。董北山还以为青萝是被训了难过,轻轻去拍了她的肩膀,才发现这小丫头不设防竟然睡熟了,他无奈,只好又拿了床被子来留她睡了一宿,自己去睡客卧。第二天早上不免又唠叨了一回让她记住。 第二天傅煜然找的相师就到了。这个相师有名,相人极准,之前看过董北山和傅煜然,就断言必有一位能借助岳家的力。傅煜然还以为他说董北山,但相师却摇了头。彼时傅煜然不信:在长春能贵过万家的还有几家?万没想到一年以后李缦相中了傅煜然。对应前事,傅煜然这才心服口服。 王妈帮着洗完澡的青萝收拾打扮,预备着见外客,衣架上挂着的都是一大早就送来的各个奢侈品的新款新衣,只是青萝身量尚小,送衣服的人又以为是给得脸的周小姐送,因此这些衣服穿在青萝身上,码数尺寸皆不合适。王妈犯着难,不合体的衣服穿出去多丢董北山的面子,她就是织女也来不及改了。 青萝很喜欢王妈给自己编的头发,按照自己说的样子,和婆婆原来给自己编的一样,浓密的头发分成两股,编了五股麻花辫又用米粒儿大小的珍珠做发绳细细的续进发丝之中。一动起来,发间暗暗的幽光浮动。 见王妈犯难,青萝裹着浴巾看了一圈送来的衣服鞋子,眼神停到两条披肩丝巾上,她选了块大方巾的做了裹胸,又选了块大长巾在腰胯上裹了裹做裙,活脱脱一副山野精灵的烂漫模样。 青萝打扮好出来,董北山略微惊异于青萝自己披裹好的衣裙,看了王妈一眼,王妈小声解释,“送来的衣服是周小姐的尺码。”青萝却挥挥手不在意,在董北山面前转了个圈,说“青萝喜欢穿青萝自己的衣服!” 二楼的茶室里,熏燃着名贵的沉水香,相师看着四五十岁,笑眯眯地瞧着青萝伸出来的右手,又端详端详她的脸,随后朝傅煜然点点头,还是笑眯眯的。 傅煜然做出手势请先生隔壁说话,他就踱着四方步跟傅煜然过去。董北山仍坐在茶室里,青萝看着满桌的点心,正挑拣着从哪一块儿下口。 隔壁雅间,依旧备好了名茶点心,相师端起好茶,慢慢沉吟了一下,才道:“也非大富,也非大贵,倒是很奇。”他也没给傅煜然留气口,继续说:“这样的手相…跟董先生是有缘分的,而且是机缘巧合啊。我前面算,董先生下一个十年大运走的还是好运,就应在这个女孩身上。” 傅煜然想过两人的缘分,却没想过这样深厚,忙问:“那我大哥要留她十年?” 相师摇摇头:“我看也不一定,这姑娘不像是能跟董先生过到头的...命里也大概不止这一段。往多说也就处个四五年吧。” 傅煜然低头端起茶,自己寻思,又探了一句底:“我大哥是想把许小姐送回长春,放在亲戚家里养着。” 相师锁眉:“不好,我看她离董先生近些为好。越近越有扶助之力。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作龙。纵然是有化龙的命格,也要有助力。董先生德才深厚,有这个经天纬地的命,只是波折。现在这样一个人放在他身边,就能逢凶化吉,百事俱遂了。” 傅煜然真有点儿觉得这话夸张,但行走黑道,多少都带点儿迷信的色彩,有的信就比不信强。傅煜然点头:“得了,那我跟我大哥说说。” 相师想想又说:“缘分有定,该来的来,如果该到了走的时候,这小姑娘自己就走了。你们不要阻拦,好好善待她,做什么事尽力依着她,给自己结一份善因善果。” 收了傅煜然一根沉甸甸的金条的相师临走之前还不忘补充,对待青萝的态度也不用格外着相,这就跟挖人参一样,拿刀拿铲来人参就吓跑了,拿根红绳来一栓就走。要选对了方式才好下手。傅煜然对这比喻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