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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顺眼、能讨欢心的女子,享受享受人生的乐趣,无碍圣治清明。可惜陛 下亲政后连着几个决定,挑起了不同官僚派阀的交错抨击,虽都被中书大人按下, 但从迟凤钧离京伊始,陛下便对治理国家彻底失去了兴趣,目光所注,不出这方 小小皇城,也差不多是从这时起,埋下而今帝后失和的种子。 这下惠安禛反倒不敢再提选女,除担心招惹言官,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陛 下的情况,不宜沉迷女色,有害心性;拖着拖着,不知不觉也过了好些年。 惠安祯生得魁伟雄壮,浓眉压眼,不怒自威,从外表完全看不出是阉人,宫 里宫外都有言传,说他是不世出的高手,还有人绘声绘影地说,太祖武皇帝私下 传授过他功夫云云,便是放眼江湖,也罕有一合之敌。 他懒去理会这些无稽之言,也不觉得这样的形象有助于管理宫禁,烦心的事 已经够多的了。来不及假寐片刻,叩报声又在门外响起,一样是没出京的王公贵 族,一样带着貌美女子,一样连之前有多少人铩羽而归都不打听打听,又或早打 听清楚了,认为自己会是那个幸运的例外而已。 「……带他们进来罢。」惠安禛捏捏眉心,摇头甩去疲惫之色,明快地下了 命令。他衷心希望皇后娘娘赶紧回銮,无论从哪方面来说。 马车奔驰在城北甘露坊与承业坊间的铺石道上,发出喀哒喀哒的击蹄脆响。 这条路是承宣二年修好的,独孤英当时亲自来过这里,那是他登基后头一回 离开皇城莅临民间,百姓伏道、山呼万岁的景象就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他 头一回乘车经过时便认出了这里,一路都没放下过吊帘巾子,看得出神。 同车随行的杨玉除明白皇帝的心思,原本以为今儿应该也一样,岂料圣天子 一路只拿眼乜着他,青白的瘦脸上挂着一抹莫测高深似笑非笑,瞧得他心里直发 毛,偏又找不到话头,只得小心奉承着这位天子爷爷小祖宗,祈祷他别又转着什 么奇怪的念头。 独孤英今年才廿五,算的还是虚岁,但就跟所有累世富贵的二代祖一样,骨 子里透着一股虚——虽学过刀剑枪弓等各种武艺,但天下已在先帝爷手里靖平, 再没有打仗的必要了,有哪个蠢教席真敢折腾未来的圣天子?只教不练,连日头 都不敢让他多晒点,莫说把式,约莫连能挨上几下的结实劲儿都没能练得。 当年昭信侯还在京里时,镇日带着他,叔侄俩打猎、踢毬,微服出皇城找人 打架、偷看漂亮姑娘洗澡……啥事不宜就专拣啥干,那时杨玉除一旁跟着,从不 觉得太子小祖宗是苍白脸蛋瘦鸡身子的。那时他驰马佩剑攘臂大笑,虽然天真, 但很讨人欢喜。 但先帝爷不喜欢昭信侯,打发了他去东海。杨玉除听到各种流言,其中多数 信誓旦旦,保证昭信侯出不了城东宣威门十里,必定血溅五步,永远也到不了他 的东海封邑。他不敢让太子小祖宗知道,怕他脑袋一热跑去同先帝爷求情,孝明 帝就这么根孤苗,还指望他承继太庙香火,不会对他怎么样,怕是小祖宗身边所 有人——自然包括他——全都要死。 约莫从那时起,他就养成了欺君的习惯,直到现在。 杨玉除生在天下最乱的时候,那时节人吃人都是常事,「罪」字没人会写, 只写个「活」字。他活到十几岁上,杀人放火jianyin掳掠,算没干过的比干过的快, 谁知天下又变了;为求活命,一身是罪的少年索性割了自己,进宫讨碗太平饭吃。 因出身不好样子又猥琐,皇城不要,最后是定王府收容了他。 独孤英小时候贪玩,被毒蛇咬了,那时背着他从城外跑回王府求医的,就是 杨玉除。事后独孤容召见,才知杨玉除替世子吸吮伤口,也中了蛇毒,一路奔跑 毒气上窜,差点丢了性命;问他何以如此,杨玉除咧着麻肿未退、益发丑怪的嘴 唇勉力笑道: 「奴……奴才是三……三脚蟾蜍,不……不怕蛇的。」独孤容才知他的外号, 赐名「杨玉除」,父母不详、连姓都没有的阉人遂沿用至今。 这事乍听像则传世佳话,杨玉除应该感激涕零,等待一个效死以报的机会, 但定王并未从此特别待见他,以致机会始终遥遥无期。把他留在身边——起码是 身边附近——的,一直都是这位天子爷爷小祖宗。 杨玉除明白该报答的是谁。在他看来,有时候不说实话,也是种报答。 「三脚虾蟆,你胆子越来越大了。」也不知盯了他多久,独孤英终于冷笑开 口: 「欺君罔上这码事,你倒越发顺手了嘛!」 杨玉除扑通一声,就着车厢里一把跪倒,五体投地。「皇上圣——」 「……嗯?」 「公……公子圣明!奴才向天借了胆子也不敢,求公子明鉴。」 「我们现下去的那座宅子,你上回说是惠安禛的,宅子里的那位姑娘,是他 远房的亲戚……是不是这么说的?」 「启禀公子,是……是这样没错。」 「大胆!」独孤英冷笑道:「里头就没句实话!再给你一次机会,宅子是谁 的宅子,姑娘又是谁的远房亲戚?」 冷笑也是笑;能笑,就不是真的发火。天子小祖 宗与先帝爷最大的不同,便 在于此。以御下之术而论,独孤英可能糟糕到了极致,但杨玉除愿意为他而死, 临危却会毫不犹豫地舍弃先帝先跑为上,就为这点不同。 但做做样子,还是必须的。他装作魂不附体,颤声道:「公子圣明!其实那 宅子是……是奴才的,那天仙般的姑娘是奴才远房……」 独孤英再也绷不住脸,「呸」的一声笑将出来,一脚将他踹倒,骂道:「去 你妈的!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癞虾蟆的远房亲戚撑死也只能是虾蟆,岂能生得 出天鹅来?」杨玉除满面愧色,自甩了几耳光,忙不迭地歌颂公子圣明。 独孤英见他一脸懵晕,得意洋洋道:「你同惠安禛都是穷光蛋,便有置产, 也都离京七八十里开外。说到这儿,你个癞虾蟆买的还比惠铁头更近,又比他多 买两处,若教惠铁头知晓,疑心你中饱私囊,整你个七荤八素。」杨玉除哀声讨 饶,窝囊丑样委实引人发噱。 「那宅子我让人查过了,是刑部陈弘范所有。你该不会又要告诉我,姑娘是 陈君畴的远房罢?」 陈弘范是独孤英登基后,所点的第一位状元,累官至刑部尚书,在平望官场 一向被视为是中书大人的人马,但其实私底下颇受独孤英器重,经常微服到他官 舍里促膝长谈——做了几年皇帝,少年天子已然学乖,召进皇城里的青年才俊全 都是箭靶。为了他们也为了自己好,如今他已不做这等傻事。 陈君畴——这是陈弘范的字。他们君臣之间,是好到能迳以表字称呼的—— 的文章、学问都是极好的,更难得的是身段软,人缘特佳,在京里几乎没有明面 上的政敌,即使是与任逐桑政见相左之人,都会直接攻击任逐桑或中书一系的其 他人,却罕有拿陈弘范开刀的,在官场极为罕见。 况且,刑部就是个得罪人的地方,秋审、提牢、减等、赃罚,哪样不看门道? 陈弘范上任后,既未全拦,也没全放,取舍之间还不怎么结怨,能干得直要飞天, 夸他「能臣」二字,那是毫不勉强的。 任逐桑在启用他之前,进宫问过独孤英的意思,独孤英心头一快,自是点头 应允。他头一回微服私访刑部尚书大人的府邸,特别派杨玉除先行打点,陈弘范 迎天子入内室坐定,倒头便拜。独孤英问他为何,陈弘范回道: 「人说臣是蒙中书大人提携,方居此位,臣却知此事必得圣裁,任中书才敢 用之。提携臣者,实乃陛下也。」少年天子龙心大悦,从此引为心腹,有几回中 书议事,都在背后指挥着陈弘范,影响了任逐桑的决定。 一个多月前,杨玉除说惠公在城北新置了房产,当作趣闻一件。惠安禛是出 了名的廉洁,律己极苛,身无余子,平望都若有他买得起的物业,怕不是凶宅鬼 屋?独孤英都听来了兴致,催着杨玉除微服驾车,瞒着惠安禛去瞧。 房子没甚好看的,正觉败兴,杨玉除才说惠公收留了一位远房亲戚在屋里, 独孤英一见,惊为天人,此后三天两头就找借口往这儿跑,同女子闲话家常,亦 觉神清气爽,胜拥六宫粉黛。 美人归美人,独孤英可不傻。那姑娘既不识字,问她出身来历,也说得不甚 清楚,却非有意隐瞒,看着像是平生未曾离家,不知如何向外人陈述。再加上惠、 杨二人的底细他清楚得很,「购置物业」一说没什么道理,略一调查,今日是专 程来与杨玉除对质的。 但陈弘范在城北购置物业,原也没什么不可说,以他和独孤英的关系,想引 见一名姿容绝世的「远房亲戚」,直说也就是了,何必摊上不算熟稔的惠、杨二 人? 杨玉除见独孤英狐疑不减,不敢隐瞒,这才和盘托出: 原来宅底里的那名姑娘,并不是谁的远亲,而是带了一位故人的书信,来京 里投奔陈弘范的,说姑娘受恶人欺侮,身世可怜,求尚书大人照拂云云。 陈弘范见那女子宛若璞玉,稍事打扮整理,便有倾城倾国的姿仪,未敢独占, 第一个念头便是献给皇上。然而考虑姑娘非清白之身,恐犯欺罔之罪,左思右想, 这才找上惠安禛与杨玉除商量。 惠安禛人称惠公或惠铁头,平素是不来这套的,但一见姑娘容色,也觉弃之 可惜,交谈之下更觉她温顺纯良,心生怜惜,不忍驱逐,又不能带进宫里坏了规 矩,杨玉除才想出这个迂回的法子。 独孤英听到她曾受污辱,已非处子,不由蹙起眉头,却非露出嫌恶之色,而 是不忍,半晌都没说话。沉默间宅邸已至,君臣二人下了车,叩唤婢仆开门。 陈弘范安排在此的下人,全是见过世面口风严紧的,只知来的公子是大人物, 其他一概不问,禀报了姑娘独个儿在后进水井边,便即退下。独孤英刚获知姑娘 的悲惨遭遇,听见「水井」二字,面色微变,不及责问下人轻忽,撇下杨玉除快 步穿过厅堂廊庑,直扑后进;忽听得一阵规律的「笃、笃」闷响,一抹丽影蹲在 井畔流渠边,捋过裙膝挽起袖管,露出两只白生生的修长藕臂,正在捣衣。 女子的容貌自是极美的,云鬓因劳动而略微摇散,几绺乌丝濡着汗水,黏在 玉靥口唇畔,美得难绘难描。并膝蹲踞的姿势,令凹凸有致的 身形尽览无遗,但 吸引独孤英的,非是她绝美的容颜身段,而是她专注捣衣的那股旺盛却温暖满溢 的强悍生命力。 记住地阯發布頁 ④∨④∨④∨.с☉Μ 独孤英痴痴望着,仿佛在她身上看见了自己所欠缺的,不由得被深深吸引, 直到杨玉除急促的脚步和喘息声将他唤回现实。 女子闻声抬头,见得是他,不由绽出灿烂的笑容。正欲起身,忽想起自己是 掖袖挽裙、露出大片肌肤的,更别说被汗水井水溅湿,服贴在身上、尽显曲线的 衣裳有多失礼了,不由得大羞,怯生生唤道:「公……公子好。请稍待些个,我 一下就好,再给您沏茶。」手忙脚乱地收拾,不敢与他四目相对。 独孤英哪里在乎这些?笑道:「不急,不急。」忽想到什么,低声回顾: 「你说她是拿着谁人的书信,前来投奔君畴?」杨玉除悄声应答:「回公子的话, 是东海道的萧谏纸萧老台丞。」 少年天子闻言一凛,却听井边哗啦一声,似是她打翻了木盆,忙抛下杨玉除 卷起袖子,笑着快步趋前:「我来帮你吧,阿挛姑娘!」 第二七一折:戴紫披罗,气吞如虎 耿照孤身一人,走在越浦城里的僻静一隅。 最终他才发觉,和胤野会面谈话的地方,并非是乌漆牛车的车厢,不是他与 任宜紫三姝胡天胡地,遗下诸多yin艳秽迹之处,而是在一顶刻意布置过的拨步大 床内相谈。 那拨步床的用料雕工与车体相仿,垫褥、吊帘、绣枕等更是相同之物,甚至 用上了一模一样的薰香……其时耿照体内的「留情血吻」初初褪去,被人如此精 心误导,一时难察,亦是人情之常。 胤野没有给他任何承诺,安静听完他的说明,只点了点头,便即起身。直到 她推开屋室门扉时,耿照才知自己已不在车内,周身所见,不过是复制精巧的赝 品罢了。过得片刻,一名老妪捧着盛装簇新衣物的